中国畜牧业协会称牛肉过度进口已对我国肉牛产业造成实质性损害,对此你怎么看?
我在2016年就觉察到这个事情了,开始进行调研。然后经过漫长的写作,投稿,返修,最后论文发表在ERL上。
https://iopscience.iop.org/article/10.1088/1748-9326/abf465/meta具体怎么说呢,在2010年-2011年这个时间点,是我国草原牧业畜牧业一个资源拐点。这个时候,天然草不够用了。在我国大部分地区,不能四季放牧,有漫长的冷季。条件好的地方,可以收割天然草,做成干草捆。条件不好的地方,就是牛羊在户外硬抗,现在西藏和青海还没法大面积打草。
那么内蒙古,100个标准羊单位(相当于20个牛),所需的越冬干草成本从2009年的3000元左右,跳涨到2012年的2万元,并暴涨到2014年的4万元左右。这是进行通货膨胀矫正的价格。那么,意味着我国牧区靠天养畜在经济上已经是不可持续的了。实际上,在1999年,我国牧区靠天养畜在生态上就不可持续了。越冬干草成本上去了,就一直没回落到3000元左右的水平。就算是2018年的丰雨年,也只落到了2万元左右。也是在2018年,牧区的牧民开始买巴西牛肉吃了,比自家的牛肉要便宜。
但是,我国地方政府的决策者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认为牧民融资难,无法扩大生产。所以,发放普惠金融贷款。牧民上产能养羊后,立马在2015-2017年,被干旱和进口羊肉双杀,大量牧民亏损。不过,反正政府也不逼债,牧民就算亏了,也无所谓。那个时候,草原上牧民家家有贷款。
在2015-2020年间,国内牛肉需求增大,牧区养牛户不多,所以利润还是非常好的。这个时候,政府搞了个减羊增牛计划。政府设计政策出发点有俩:1,当时养牛的效益很好,5个羊吃得草等于一头牛吃的草,羊的收益是7500元,牛的收益是8000-12000元。2,认为养牛不伤草地,牛是拿舌头卷草吃的。这个设计,的确是来自于群众,某牧民出身的人大代表提出了“蹄腿论”。
但是,等到政策全面推开后,牧区活牛数量增多,价格就从21年开始一路往下走了。
政府的普惠金融政策(给牧民发放生产性贷款),推广养牛政策,都没有起到好效果。某旗县的领导,贪了3000头扶贫的安格斯牛,把自己给弄进去了,这个窝案被破获了,但是还有一些安格斯牛被转移走了。当时安格斯价格炒的极高,一头进口牛25000元。后面安格斯牛也在掉价。现在看,这个团伙,连吃带喂和雇工包地都亏了不少,自己还丢了退休金,背上案底,也不一定有正收益啊。
我那篇论文的意义在于:在经济全球化中,中国也有受害者,家庭牧场规模的草原畜牧业,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中国政府引以为豪的帮扶政策和全国一盘棋,也很难减弱全球化对这些弱势产业的冲击。
我们论文在评审过程中,非常不顺利,在子刊审稿的时候,第二轮被干掉。在国内会议上,被指责“把牧民当傻子”。实际上,证明无论是牧民还是地方政府决策者,都没有意识到全球化的冲击,来得那么快;也没意识到经济全球化、干旱、新冠疫情的三杀,影响那么猛。我们的论文当然有不足,但是仍然具有前瞻性。
这篇论文是我个人觉得非常满意的工作。至于它为何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那就不是我的原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