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电话号码的前主人是什么样的人?
临睡前,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女士,我可以支付你十万元现金,能否将这个号码卖还给我,非常感谢!”
我笑了,终于你这条大鱼肯亲自露面,但我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你!
我迅速将手机关机,安心闭上眼睛。
1、
那是2012年前后,我妈因不喜欢前个号码尾号带俩4,就去移动营业厅换了个新号码。
这年换头个手机号码再正常不过,但随之而来的事情却令我们全家都十分震惊,且为之叹服!
也就刚通知完亲朋好友,大约两周左右,我妈就有些疑惑地跟我说:“这号码怎么回事,我每天都能接到各种不认识的号码,上来就喊我领导。”
我一愣,不应该啊,一般移动放出的号码,不都得前机主注销至少半年才能重新投入市场吗?
我妈见我半信半疑,索性打开手机给我看。
好家伙,一天至少十个电话,更有不少奇怪的短信,比如这一条:
“领导您好!刚从老家回来,带了些自家种的瓜果蔬菜,给您放小区保安亭了,麻烦您下班后去拿一下,都是绿色健康的,您放心!”
诸如此类的送礼,问候,我逐一翻看,倒把我看乐了。
“妈,你这是上了年纪才当领导,各种孝敬问候的,多好!”我开着老妈的玩笑。
想到或许真的只是对方更换了号码,别人却还没及时被通知,又或者没资格被通知到,那也实属正常,毕竟这年头求人办事,事后送些无伤大雅的礼品也是合理,我们也就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了。
于是每当接到电话,我妈总是客气的回答一句,号码已经更换了机主,请不要再打来。
后来,类似的情况逐渐减少,我也不再每天晚饭时分拿着手机翻看短信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却发生了。
某个周末,我带着妻儿,爸妈,一同前往离家不远的农庄郊游,正其乐融融吃饭时,我妈手机又突然响起。
“你来接吧”她一边逗着孙子吃水果,一边把手机递给我。
“您好刘区长,我是德仕电力公司小汪。”电话那头的声音谦卑而恭敬。
“不好意思,你打错了,这个电话号码已经换主人了。”
“不不不,刘区长,您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声音依旧谦卑,我却能感觉到对方此时脸上应该带着赔笑的苦涩表情,“我没别的意思,我也是生怕工作日打扰到您,特意周末跟您联系,就是想看哪天方便,我去您家里拜访下,顺便汇报下上次工程事故的处理情况……”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不是你说的什么刘区长!”没等他说完,我挂断电话,继续一家人的聚餐。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妈手机又收到了对方的一条短信:
“领导,我知道这事让您也为难,只不过我现在的确应付不过来,一个联合执法就已经把我搞得鸡犬不宁。如果您不肯帮忙协调下,这事真压不下来啊。”
老婆想了半天,突然惊呼一声:“不会是区里的副区长,刘文河吧?”
这就有意思了,主管工业的刘区长的号码,居然出现在我妈手里。
更有趣的是,他似乎与这公司违规招标,引发事故,产生了瓜葛。
我不禁想起前不久上新闻头条的一则新闻:
一家生产蓄电池设备的公司——德仕电力公司违规上马,引发大范围的爆炸,事故导致数十人死亡,上百人受伤。
民间传言众说纷纭,却没有一个明确说法,难道真正的原因是利益输送?
老婆文倩是镇里街道办事人员,她皱眉疑惑道:“都说刘区长是空降过来的干部,来我们区也只不过是做个过渡,上升空间这么大。以他的背景,难道还会牵扯进这种规模的公司?”
我冷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谁都有见钱眼开的时候,就看这钱给得是否到位了。”
我索性将SIM卡插到我备用机里,
夜里,电话再次打来。
“没完了是吧……”
“领导,我没别的意思,我刚从X市回来,给您带了点当地特产,也是正巧路过您家小区,要不我给您送来?”
电话那头依旧是谦卑的语气。
我心里念头一闪,顺嘴说道:“我这些天住棕榈湾,你有心了,先放保安室吧,明天来我办公室一趟。”
棕榈湾是去年新买的房,也算是城区目前比较高档的小区。
因为单价太高,又想着给家人改善下居住环境,便咬牙买下,只可惜买下之后才意识到已再无多余资金进行装修,便一直空置着。
不多时,再次收到短信:
“领导,您记得及时去取,我就不打扰您了。”
我连夜开车去了市区,当我将一个沉甸甸纸箱搬进屋,打开看时才意识到似乎闯祸了。
就着毛坯房昏暗的白炽灯泡,里面赫然是一扎扎捆好的百元纸钞,十万一捆,足足十捆,另外还有两只装在锦盒里的翡翠手镯。
即使灯光灰暗,依旧能看出那碧绿的色泽闪烁着莹莹幽光,也让我的心跟着扑通扑通直跳。
2、
我等着汪总找我麻烦。
心想大不了原封不动退回去,毕竟是行贿赃款,全数退回他自然不会有什么过分举动。
但依旧心慌,忐忑中只得跟文倩通了电话,交代了大概情况,然后在车里不安了过了一夜。
文倩气得直骂我没事找事,但事已至此,也不再说什么,只提醒我看紧东西。
然而第二天并没有接到汪总电话。
却有一个陌生电话打来,是一个中年男人沉稳的嗓音。
“你是谁?我警告你别拿着我们领导的号码到处招摇撞骗!”
语气中充满着警告的意味。
“你又是谁?”
对方却突然沉默几秒,才转了语气说道:“是这样的先生,或许这是一个乌龙,我们领导换了号码正巧又被你买走,考虑到可能还有许多工作电话会打来,为了不打扰到你,你看能否抽空做个过户,作为补偿,我们可以给你提供一个数字更好的靓号,并且额外提供一年话费。”
“不用了,我嫌麻烦,再说我这号码也是自己新买的,不考虑近期更换。”
说罢,我直接挂断电话。
最厌恶这种高高在上的说话姿态,既如此,我也懒得跟他废话。
没过一会,移动公司一名工作人员打来电话,先是道歉,又说办理选号业务时不小心将未满注销期限的号码卖给了我,属于违规操作,现在需要我配合重新选号。
我去你大爷的,果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而我偏是个倔性子,你越过分我越不配合。
我索性关机,然后回到公司上班。
刚踏进公司大门,前台就赶紧跑来告诉我,司法局的徐局正等我,有场社区普法活动的方案需要我去做。
徐局是公司老客户,也是老板的朋友,平时他们局的所有会场布置和活动方案都会交到我们单位制作。
我赶紧端着茶水迎了过去。
“不好意思徐局,家中有事来晚了。”
徐局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问道:“是家中有事,还是你去惹事了?”
我心中一惊,环顾四周,幸好此时大家都忙着手头工作,没人注意到我们的聊天。
我赶紧拉着徐局来到公司楼下咖啡馆。
咖啡端上桌,我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忐忑问道:“徐局,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能去惹什么事。”说着干笑两声,想掩饰心里的不安。
没曾想脸上肌肉却不肯配合,一下被徐局看个明白。
“小杨,你胆子可真不小啊,这种事情都敢去掺和,要不是今天无意间听见刘文河和汪洋在办公室里差点吵起来,汪洋跟我又还有点交情,我真不知道后面他要是想把事闹大,你还怎么收场?”
说罢,她狠狠放下手里的杯子,啪地一声砸在桌上,也砸的我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坏事了。
“徐局,我……”我欲言又止,心里却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于是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
“在我的位置,要想查个电话的机主,你觉得很难吗?”
我点点头,的确不难。
既然她开门见山地说话,我也不再隐瞒,一五一十将起因经过讲给她听。
“小杨,我私下里让你喊我什么?”
“阿姨。”
我进这家公司不到一年,徐局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客户,她觉得我做的文案很得她心意,几次接触下来就明确表示很喜欢我,又问过我年龄跟她儿子差不多大,于是让我改口喊她一声阿姨。
“所以我才赶紧过来帮你解决问题!”她皱眉瞟了我一眼,眼神中是恨铁不成钢。
她替我出了主意,两人喝完咖啡她先行离开。我则打了个电话给汪洋。
“汪总,之前是我做的过分了,我只是气愤这种电话实在太多,不胜其烦。”
汪洋表示理解,也告诉我徐局已经跟他解释过。
于是我将钱物重新打包在箱子里,放回保安室让他及时取走。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那个中年男人直接找到了我妈家中,当我进门时,他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喝着茶。
我让家人暂时下楼回避,沉着脸问他:“谁让你不请自来的?”
“小杨,你别介意,刘区长让我过来跟你商量下,能否把号码还给他,费用好说。”
“怎么,怕我把他的事捅出去?”我冷笑一声。
“有些事,还是不要掺和的比较好,你说是不是?”他意味深长道,“据我了解,你爱人还在街道工作……”
我火冒三丈,一把拎住他领子将他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我去你大爷的,老子最烦你们这种动不动拿家人威胁的狗腿子!”
他赶紧用力将我手拉开,红着脸喘着粗气咳嗽着说:“你怎么这么冲动,我怎么威胁你了,话都没听完……”
说着,他将我按在沙发上,整理好衣服继续道:
“我们领导的意思是,你既然有家属在体制内,就好比是一家人,大家相互行个方便,不也是好事一件嘛。”
“更何况,你真以为事情真相是你想象的这样?要是我告诉你,刘区长从始至终没拿过一点好处,你信吗?”
我没说话,说到底,我的确无从知晓事情始末,所有的一切源自于对骚扰电话的厌恶罢了。
他继续说:“无非就是刘区长批了工业用地,他们公司违规上马项目造成爆炸,又希望刘区长能帮忙摆平,被他当面拒绝之后,不知道怎么就把电话打到你现在这个号码上面去了。之后的事你也参与了,我就不再跟你重复。”
他压低声音:“你想想,他要想压住事态,能至于到这一步?那汪洋算什么东西,弄点贿赂就想着抽身?至于你,就别跟着掺和了,小心再惹别的麻烦上身。”
我心想有点道理,于是答应他明天让移动公司处理过户。
送走此人,徐局的电话却又打过来。
“小杨,汪洋的东西你退回去没有,还有你的通话有没有录音,短信有没有删除?”
3、
我反悔了,当我妈拿着身份证准备办业务的时候。
我拉住她就往外走。
“不都说好了,你这又是闹哪出?”我妈很是不解,并且警告我别再胡来。
我让她稍安勿躁,等文倩急匆匆赶来,才将原因告诉她。
昨天徐局的电话让我起了疑心。
她告诉我千万别轻易答应张秘书的要求,更不能删除一切证据。
但文倩托人查到,汪洋他们的公司,有一个大股东叫徐卫东。
而徐局全名叫徐卫凤。
虽然暂时不清楚两人关系,但仅凭这两个名字,很难让我不对此产生怀疑。
假如他们是亲属关系,那这次事故最着急的应该是徐局。
为何她看起来十分镇定,却偏又对我的介入了解的如此迅速。
真的如她所说,是因为喜欢我这个年轻人?
在官场能打拼到这个阶层的,没有一个是善茬,也没有一个不是人精。
抛开所有猜测不谈,至少她在关键时刻,首先要保护的绝对不是我。
那么她的动机就十分令我怀疑。
偏偏她还让我千万不能删除证据,以求自保,并且还刻意提醒我,刘文河背后靠山极大,真想着手压下这起意外事故完全没有问题,只不过他底子并不干净,现在放着事故不管,反倒让秘书着急处理过户问题,怕是有其他证据,不能落到我手里。
文倩担心我出事,不让我继续折腾。
我苦笑:“感觉成了一个棋子。”
几日来,德仕电力公司的事故也逐渐淡出了新闻媒体视线,据说省里下来调查组。
我相信最终就剩一篇通报,然后该抓的抓,该罚的罚。
只不过我这样的平头百姓是无法知晓内幕的。
但文倩却又给我带来一个消息,调查组的人盯上了刘区长,现在政府里众说纷纭,小道消息是他上手的项目多少都扯不开违规二字。
换句话说,都是利益关系。
然后是徐局又突然邀请我喝咖啡,依旧是公司楼下的咖啡馆。
“小杨,我就开门见山跟你说吧,我呢过几年就到了退休年纪,想着在这几年能再进步一次。”
“只不过刘文河横插进来,将我们这一批本地干部弄得处境有些尴尬,他很喜欢揽权,好几个系统里又突然冒出来许多他的支持者。”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捅了大篓子,外资企业、本地企业的批地建厂都被审计等部门盯上,弄得人心惶惶。”
“说句公道话,一个区的发展,要是多几个这样的干部,迟早是要出事的,我自认为还算是比较清廉公正,但也多少有些私心,因此那天让你保留证据其实就是留个后手。”
我算是明白过来了,也难怪别人都说当官的都相互算计,不拼个你死我活不罢休。
徐局也算对我掏心窝的说了实话,介于之前我们两人的关系还算融洽,我也喜欢她的做派和性格,所以直接把我掌握的证据,整理之后用邮件发到她私人邮箱。
下班回家,我高兴地问文倩:“要是哪天让你进政府里工作,你开心不?”
文倩睁大眼睛,问我怎么回事。
我笑着让她稍安勿躁,等些日子自然有令她开心的事发生。
临睡前,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女士,我可以支付你十万元现金,能否将这个号码卖还给我,非常感谢!”
我笑了,终于你这条大鱼肯亲自露面,但我哪能这么轻易放过你!
我迅速将手机关机,安心闭上眼睛。
这个号码我相信应该是刘文河的。
果真,第二天一大早,刚开机他就打来电话。
只不过我只是听了他自报家门的头一句话,我整个人就愣住了。
因为他的声音和我几乎一模一样!
仅通过电话,我感觉我自己与自己在对话。
而他也愣住了,半晌才突然低沉道:“我们见个面再说。”
4、
“你不觉得,你被人利用了吗?”
刘文河身形高大,性格沉着。
穿着一身暗灰色服装,坐在我面前也将背挺得笔直。
我心里却觉得像极了电视剧里那大反派未被抓时,表现在公众视野里的那种正气凛然的形象。
“区长,我本不想被介入进来的。现在我也不清楚你们这圈子是怎么个状况了。”我模棱两可的回答,脑子却急速运转,想知道他究竟为什么找我。
“徐卫凤找我了,你交给她的东西我也都看了。”
“哦?”我不置可否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就是个贪官,为了钱财可以不顾别人死活?”
“那倒没有,你把我想的太高大上了,我只不过是一个小老百姓,鬼知道会被牵扯进来。”
我有些烦躁,摆手道:“你就明说,找我想要干什么?”
“一则是想让你把那个号码过户给我,二则,是想让你提醒汪洋,别傻呵呵地被人当枪使。”
我一惊,这话从何说起。
“我根本不认识汪洋,连面都没见过。”
刘文河同样一愣:“你没撒谎?”
随即他眉头紧锁,像是思考着什么。
我盯着他看,然后问他:“你值得信任吗?”
原本我以为他是条大鱼,既然发了短信要买断我的号码,我何乐而不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又是对方主动提出,我完全不担心会有什么风险。
“我的政治志向不在这里,更不屑弄这种小伎俩。”
我暂且信他一回,于是和盘托出所有经过。
“你是说,张秘书找过你?”
“难道不是你让他找的我?”我更加疑惑,这张秘书又闹得哪一出,擅自替领导做决定是大忌。
细聊之后,我有些毛骨悚然。
我似乎真成了棋子,却不知道谁在下棋。
是徐卫凤,还是张秘书,又或者是刘文河。
我决定自己主动去找到些线索。
我约了汪洋,见到此人时,他一副憔悴的模样。
想必是这次事故让他焦头烂额。
“汪总,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你难道不知道刘区长已经换号了吗?”
他苦笑道:“不说他,我自己都有好几个号码。之前走审批,我与他接触的次数也不多,只不过后来需要他签字同意项目,我才托了徐局找到张秘书,与他吃了顿饭。至于号码,也是张秘书给我的。”
我刚要说话,他赶紧打断我,神情变得古怪:“不对不对,当时给我的是他的工作号码,只不过事故发生后,他一直不接我电话,我这才又找到张秘书,是他给我的这个私人号码。”
也就是说,张秘书明知道这个号码刘文河已经不用,却又给了你,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是他故意给了你一个错误号码,想拖延你的时间,直到调查组过来也不让你有充足的时间去解决。
但这事情不也就一个电话的时间吗,发现我不是刘文河,自然不会继续联系。
我猛然想到我和刘文河的声音几乎一样!
但张秘书又是如何得知呢?他再是手段高明,也不能控制我妈自己在营业厅选的这个号码。
说不通。
5、
我再次约了徐卫凤。
而这次我带着十足的戒心,并且与汪洋见面那天一样,我的口袋里塞了一支录音笔。
“徐局,我希望得到一个解释。”
“小杨,稍安勿躁。”徐卫凤笑道,“再等几天,事情就结束了。”
见我开口要说话,她摆手制止了我。
“就听阿姨的,等几天。”
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仅感觉到不远处有猎人的气息便彻底隐藏自己,不再露出一丝痕迹。
我的计划落空,什么都打探不出来。
而新闻里却有了纪委已经对区政府某位在职领导展开调查的报道。
报道的其中之一,就是我发给徐卫凤的那些证据。
看来过路神仙还是不敌地头蛇啊。
张秘书再次找到我,令我意想不到。
他还是之前的诉求,让我同意将号码过户。
不同的是,他这次突然到来,明显带着一丝紧张。
“小杨,就当帮老哥一个忙,事成之后,之前许你的好处会在年底前落实。”他低声道。
我假装糊涂,问道:“什么答应的好处?你指什么?”
“你答应过户,区里有个领导会把你爱人工作转到区里,职务转正。另外,我听说你家的新房一直空置着没装修,我安排装修公司替你把后续装修做完。”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你很在意这个号码的归属权。”
“唉……我就跟你说实话吧。”张秘书小心地压住声音,“的确,之前的事是我自作主张,包括这个号码本身也是我的名义开户的。”
我一愣。
“不是刘区长的?”
“他让我办的私人号,用的我的身份证登记。”
我点点头,不说话,看着他眼睛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他是外来户,手段又强硬,得罪了不少本地干部,这两年许多项目审批他突然一反常态的支持。”他压低嗓门,“很多人不满他的做派,加上也有不清不楚的违规操作,有人就想顶替他的位置……”
他没继续往下说,我却是明白了。
说白了,就恨不得抓住对方几个痛脚,将他整下台。
我想起汪洋的话,顺着话题问道:
“这么说,是你把我的号码给汪洋,让他成为你们的过河卒子,而你们则隐在背后,暗中操作。”
“不错,我现在也没有必要瞒你,无论你愿不愿意,你已经成为我们的一员,是你将最关键的证据交给徐局,同时也给了调查组最有压力的新闻舆论,使他们无论如何都要放弃刘文河。”
“为什么是我?我的出现应该只是一个意外吧?”我依旧无法想通其中的细节。
“你的声音!”张秘书笑眯眯地看着我,“徐局第一次认识你,就发现你的声音和刘文河几乎一样,当时她还只是当个趣事说给我们听。不曾想也正是因为你的声音,才能让汪洋信以为真,让他把事情发酵的时间给拖长。”
“并且谁也没想到,你这人有股子倔强脾气,正因为你几次的反复,反倒使刘文河彻底乱了阵脚,所以我才说咱们已经是共事的同盟了。”
徐卫凤好深的心机,好细腻的手段。
如果我顺他们的布局,则使用拉拢的手段打击刘文河,我提供的证据成了最锋利的刀。而如果我不肯妥协,估计他们便反咬一口,我成了招摇撞骗之徒,即使刘文河不能顺利被下台,他们也可以一推四五六,将自己摘个干净。
而其中最关键的一环,就是我手里这个号码的归属人身份。
我推说需要考虑一天,让张秘书回去等我消息,并且保证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笑眯眯地撂下一个鼓鼓的文件袋离开了,我打开一看,是十万元现金。
然而他没有注意的是,我妈家空调上方,多了一个摄像头,是我担心光有录音不属于切实证据,提前安装的。
6、
文倩夜里思前想后考虑良久,终于决心要我答应张秘书的要求。
她的顾虑我也明白。
无非是觉得我们无权无势,不小心被卷了进来,总得先考虑自保。并且对方许诺的条件如此诱人,换做任何人都会心动。
并且我们掌握了所有证据,了解事情始末,如论如何也不会最终成为弃子,被他们陷害。
而我现在只想先弄明白一件事。
我第三次约了徐卫凤,直截了当问她:
“徐局,你一直让我私下里喊你阿姨,是真心的,还是想拉拢我,让我不怀疑你的所有动机,而心甘情愿地被你当枪使,替你办事?”
她笑得很开心,似乎是掌握了一切,游刃有余。
“小杨,这重要吗?我既然让你叫我阿姨,阿姨必然要替你着想,就像阿姨照顾自己外甥,给他安排更好的工作,提供更便利的环境,难道有错吗?”
“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呢?”
“假作真时真亦假,要是跟你说了实话,汪洋就会产生怀疑。”
“我很好奇,汪洋的公司,真的是因为违规操作,才导致的爆炸吗?现在这个场面,他不也得被牵扯进去,罚款、坐牢哪个都逃不掉呀。”
徐卫凤又笑了。
“所以我才对你隐瞒,你就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年轻,不懂得取舍之道。他现在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唯一能被轻判的出路就是咬死刘文河,告诉调查组他刘文河跟他有私下协议,拿着国家高新项目补贴,违规操作,大肆敛财。”
“徐卫东就能顺利接手公司,对吧?然后刘文河下台,几个项目重新洗牌,高新区依旧回到你们手里。”我没头没脑地问出这句话,立刻懊悔不已。
徐卫凤眼神变得犀利,盯着我看了半天。
“你也不笨。”她叹口气道,“有些时候身不由己,越往高处越有各种羁绊,你不懂。”
我的确不懂,默默点头,想要离开。
服务生过来买单,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准备付钱,却不小心将录音笔带了出来,落在地上。
我能清晰感觉到整个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捡起录音笔,慌乱地塞回口袋。
徐卫凤一言不发。
待服务生离开,她也起身,站在我跟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可能不明白,有些时候,有些场合,即便你有了证据,只要不是要人命的东西,都有可能变得不那么重要,关键是得看谁在用,在什么时间段用。”
“而刘文河现在自身难保,听说他还有一个情妇好像也没能逃出调查组的眼睛。有些时候,分清楚状况,及时站对位置,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记得有空和张秘书联系,把事情办完,办妥……”
“对了,区妇联办公室主任位置一直空着,我看过蒋文倩的档案,觉得十分适合她。”
她拍了拍我肩膀,笑着离开了。
7、
我静静坐在阳台,梳理着这件事的前后线索。
所有的细节都已经明了。
徐卫凤一伙原本将高新区经营的如同自己地盘一般,从审批到建设,从招商引资到国家补助,关键位置都有他们自己人在暗中操作,从中获利。
而刘文河的空降使他们有些茫然,本该属于徐卫凤的副区长位置突然被顶替,偏偏刘文河还接管了工业项目。
为防止之前的所作所为被他抓住把柄,张秘书便从中收集刘文河的黑材料,发现他自身也并不干净,才觉得事情有了转机。
正巧又遇到了德仕电力爆炸,他们找到汪洋,让他出面送礼,以求刘文河帮忙摆平。
这样一来,既能有机会拉刘文河入伙,如果他反对,则能通过张秘书的证据让他无法继续接管工业区长的位置。
偏偏汪洋第一步行动就遭到了刘文河的怒斥,并扬言彻查,于是徐卫凤想到了我。
汪洋给我打电话,发短信,都是他们计划中的一部分。他苦于自保,只能顺从地任由其摆布。
为的就是拖延时间,并且也算作是他行贿受贿的证据材料,唯一的变数是,机主目前是我妈,而他们就需要及时过户,让证据链闭合。
我曾说过,我是一个倔脾气的性格。
拉着不走,打着倒退。
徐卫凤做的一切,即使能使我得到想不到的好处,但我依旧难以释怀。
说不好是一种怎样的情绪,只觉得自己被她欺骗。
这一年多的接触,让我对她毫无戒心,每次她来公司做业务,我便热情接待,想尽办法将她的业务做到尽善尽美。
没曾想我依然成为她手中的猎枪子弹,瞄准的不是狐狸,而是一头更加可怕的恶狼。
一旦枪口失了准度,被炸得粉碎的是我这颗小小的子弹。
可我犹豫良久,还是决定答应他们的要求。
第二天,张秘书早早在营业厅等着我们。
过户手续办完,我有些意志消沉,悻悻然上了车,直到文倩将车停下,我才意识到我已经站在公司楼下。
刚踏进公司大门,老板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徐卫凤电话刚打来,未来司法系统所有的会场活动,都交由我们公司。
老板让员工拉响两支彩纸礼花,我被喷的满身闪闪发亮。作为业务奖励,我也被提升至部门总监。
可我高兴不起来,心里堵的发慌,隐隐还感觉一丝的不安。
或许是那种犯了错的恐惧,带给我的异样情绪在作祟。
一个月后,文倩从原来的街道办调职到区妇联。
不出意外的话,经过一系列的考核,年底就能顺利成为办公室主任。
而我家的新房,一家知名品牌的装修公司老板亲自联系了我。
看着一家其乐融融,在饭店聚餐庆祝的场面,虽然心中忐忑,但我还是开心地笑了。
8、
(一个月前)
我不是一个正义之辈,却也不想做一个无耻小人。
但当我发现两头都不那么光鲜的时候,又让我陷入两难之境。
从升职宴回来,我躺在床上沉默不语。
文倩枕着我的胳膊问:“是不是让你觉得为难了?还是担心其他的事情?”
我搂紧她雪白的脖颈,叹口气:“或许是吧……原本自己觉得靠自己努努力,过个踏实稳定的小日子挺好的,谁曾想遇到这种事情,让我发现原来这世道还有这么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场面。”
文倩劝说道:“好容易事情基本解决了,以后咱们不再理会更别去掺和也就是了,就像你说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好的。”
“嗯,也只能这样,只是没想到徐局是这样的人,枉我之前还对她如此卖力。”
“唉……但刘文河照样也不是东西啊,你想想咱妈那手机收到多少短信和电话,说白了,现在当官的,能有几个是清清白白的。”
我腾地坐直了身体,只觉得浑身汗毛竖立。
我想到了一件被我漏掉的事!
那就是当初那些短信和电话,又是怎么回事。
根据徐卫凤的说法,之所以她知道这个号码的主人变成了我妈,仅是因为某天我手机没电,又着急与她沟通一个文案细节,才用这个号码打过一次电话。
而后面她便抓住机会,设计安排汪洋与我联系。
仿佛在黑暗中看见一盏路灯,我努力伸手去够,却发现总是离它有一段距离。
是怎么回事呢,我只觉得头痛欲裂。
知道这个号码的人,除了刘文河,张秘书,徐卫凤等人,剩下的只剩他帮忙办过事的部分公司老总。
徐卫凤首先排除,更不可能是刘文河。
剩下唯一的可能只有张秘书。
可假如是他自导自演的往这个号码发信息,打电话,又有什么目的呢?
文倩听我说完,跟着一起琢磨。
突然她轻声惊呼道:“如果张秘书根本不是徐卫凤一伙呢?”
“那就是说,他是刘文河的人!”我感觉浑身一阵冰凉,寒意爬满全身。
一夜无眠,我们夫妻俩仔仔细细盘算良久,终于能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刘文河同样注意到徐卫凤一伙人的目的,他才是群狼背后那个猎人,他不惜拿自己政治前途当诱饵,将张秘书放入他们当中,目的是收集对方的所有犯罪证据。
这才是我所见到的事件背后最完整且形成闭环的一切因素。
想明白这一点,我发现之前那些不安源自何处。
我如果不抓紧时间,必然成了最后一名同流合污的人员,将被毫不留情的处理。
而那天刘文河主动找我,或许是他需要当面判断清楚,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只觉得冷汗顺着后背脊梁骨滚落。
当机立断,我匆匆洗漱完就赶往区纪委。
而事情的发展如我们所预料的一样。
徐卫凤几人被带走调查,他们所参与的几个大项目叫停并整顿。
不到两周时间,背后涉及的一大串利益链被彻底扫除。
区里不少部门几乎全体换了新上任的领导。
再次接到张秘书的电话,我赶到时,他笑眯眯地递给属于我的那只录音笔,和一部手机。
“十分感谢小杨同志的配合。”他打着官腔,语气却充满笑意,“还记得那日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既然在同一个体制内,那就是一家人。你没让区长失望!”
我调侃道:“区里大换血,你是不是也跟着要进步了?”
他哈哈大笑,摆着手没有回答我。
只不过临走时突然转身说道:“徐卫凤跟你的对话,我也听了,她有句话说的不错,有些东西关键是得看谁在用,在什么时间段用。”
他又说:“当初答应你的事,依旧有效。他让我跟你转达一声,只是该忘记的,希望你彻底忘记。”
我点点头,与他告别。
徐卫凤那颗子弹,终究还是射向了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