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你看过之后舍不得删的古言小说?
【已全文完结】
铺子最近生意好,客人买糕点排队,爱凑一起闲聊。
今日他们聊,新科状元置了铺子,要娶孟宰相的贵女为妻。
门帘小厨房内,我正蒸糕。
水沸了去掀盖,听到这话,盖子掉在地上。
一帘之外,正称糕的小桃问:“姑娘,要不要紧?”
我微微愣神,回她没事。
弯腰捡起盖子,细细抹净,捧着刚出锅的马蹄糕,出去放好。
刚还在闲聊的大娘见到我,眼底戏谑。
“落盈姑娘是不是委屈得紧?叫我说,人家是状元,咱不能肖想。”
我云淡风轻,紧接着话茬玩笑道。
“状元郎那般骄子,落盈不熟,又怎能上赶着难受?大娘与其忧心此事,不如日日来买我的糕。”
1
我叫落盈。
初识沈士辰时候,他说这名字起得好。
落盈,他解为——落在尘世仍能盈盈绽放的花朵。
他解得秒,我便也应了他的请求,每日给他留一屉最精致的糕点。
风雨无阻,他日日来取。
他说倾慕于我。
我没多言语。
但会帮他补好破旧的衣衫,时常送予他些可口的饭菜。
在他穷囧之时,补济他傍身的银子。
在他被嘲讽家世寒酸时,宽慰他英雄不问出处。
赴考前夕,他紧握我的手,说要娶我,让我等他。
不曾想,登榜新科状元后,他便再没记起来我。
他曾说,落盈这名字,不攀高枝,自有傲骨。
可如今,他迫不及待攀了当朝丞相高枝,要娶其女为妻。
他留我独自面对人言可畏——虽我与他清白一场,但街坊邻居还是嘲我是弃妇。
与其说难过,我更感遗憾。
还没来得及告诉沈士辰,其实这名字是我自己起的。
我还有一名,本也想听他解一解。
只是如今,状元直上青云,我只是个卖糕女,自是攀不起了。
2
自从状元郎娶妻的消息传开后,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
原因我和小桃都知道。
消息传的快——新科状元的弃妇生得极美,做的糕点味道还极好。
客人络绎不绝来买糕。
于是,铺子关门晚,备好第二日的料更是深夜。
小桃终于憋不住了。
“姑娘,沈士辰这般糊弄您,您不生气?叫我说,我替您砸了他那新宅去,便是要让他……”
她说得喘不过气,看得出来白天憋得狠——
“要他把吃过的那些糕,都吐个干净!”
本有些疲惫,我被她逗乐。
“吐出来可不是要恶心死人?狗都不吃了。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人贵在……?”
小桃瘪着嘴,摇头晃脑:“贵在——宠辱不惊。”
我点点头,把铺面落了锁,低低宽慰她。
“他对我那些,在我眼里算不上宠,如今,便也谈不上辱。至于那些糕点,权当喂了狗,倒是最近累,夜里不忧虑才可休息好。”
“姑娘,你脾气也太好了些。”小桃见我并无异样,小声嘟囔一句便也翻了篇。
不过她还是有些小小吐槽。
“姑娘太过要好,每日的糕都亲手做,糕粉都要细细筛好……这不累了自己?不过我知道,姑娘说过,只有这样,糕点才最好吃。”
她话多,惯爱自言自语,我早就习惯。
我没再说什么,一夜好睡。
流言蜚语沸腾了一段时日,我全然不理,便又消沉下去。
倒是糕点美名传遍,我赚了个盆满钵满。
月余,累了。
挂了歇业,我想休整几日,闲了制些新花样。
但第一日,天还未亮,门口便传来一声响。
小桃睡眼惺忪去开门:“谁啊!这几日不卖糕!”
她拿进来一张纸条。
我打眼一看,是沈士辰的字迹。
“几日不见,甚是挂念。”
不愧是状元,笔力相比之前更显遒劲。
我细细折好,放到了梳妆盒里。
未曾想,次日同一时辰,门口又传来一声响。
这次,我让小桃继续睡,自己去开了门。
门口,沈士辰见到我,眼神一亮。
3
依旧是长身玉立,不过如今,沈士辰披的不再是布衣,是细丝制的绸衣,衬得五官明朗。
“阿盈!”见到我,沈士辰立马来拉我手。
我退后一步,行了个礼。
“恭喜沈状元,小女有礼了。”
沈士辰着急道:“阿盈,怎么这般客气了?”
“您是新科状元,阿盈不敢不敬。”
沈士辰似是觉察了什么。
“你是不是生气我考取功名后,没来找你?”
“出结果当日,那丞相来了个榜下捉婿!我出身寒门,怎能对抗当朝宰府?只得遂了他愿,后面便被他困在府里,要我与他那女儿多相处,可我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你!”
我端详着他的模样。
说到榜下捉婿时,他脸上扬起克制不住的傲慢。
又絮絮说了这许多,就是没关心过一句,这些时日迎着流言蜚语,我过得可好。
“沈状元既许了丞相之女,怎能说心里都是我?”我语气依旧平和,但眼神里都是疏离。
沈士辰眼里却都是得意。
“我如今是状元,纳不了三妻,总也有四妾,我会让你做贵妾!孟府女难为不了你。”
4
“是吗?既然这样厉害,为何天色这样早,偷偷摸摸来寻我?”
我的话毫不留情面,沈士辰脸色骤然冷了下去。
“阿盈,几日未见,你不似之前温柔了,怎这般不通情理?”
正说着,角落里爬出来一个乞丐。
衣衫褴褛,看上去饿了好几天。
或许是听到人声,想着出来讨点饭。
沈士辰见有人,如临大敌。
三步并两步与我扯开距离,朝着那乞丐破口大骂。
“今日之事,敢说出去半个字,回头便要了你的命!”
秋日了。
那乞丐在清冷风中着实打了几个冷颤,趴在地上连连磕头,磕得满脸是血。
“我只是逃灾至此,想讨口饭。公子莫怪,什么事,我不知半点。”
沈士辰见他爬出来后头都没敢抬起,便作罢。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阿盈,你会后悔。”
我看了眼地上的乞丐,突然问他。
“沈郎曾说过,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如今,怎这般?”
沈士辰听我唤他沈郎,竟有一时失神。
他眼里又染上丝丝热切。
“我不嫌弃你身份低贱,你是在担心这个吗?”
我笑了,摇了摇头。
“我过惯了低贱日子,不敢攀扯你那高贵生活。我只是好奇,人心怎会转圜得这样快?”
沈士辰觉得被耍了。
冷冷骂道:“当真是贱惯了,是我给你脸了。过去那冠冕堂皇的漂亮话,你也信?世间向来分三六九等,上位者才配过锦绣日子,你便在此破落下去吧。”
我盈盈福身:“那便不送状元了,只盼状元忘干净我,阿盈也不敢记得过往那些恩情。”
听完这话,沈士辰脸色微红,唾了地上那乞丐一口,拂袖而去。
见沈士辰走远,身影已遥不可见。
我转身,回屋往温水里泡了方帕子。
5
天色还早,街上尚空。
我扶那乞丐起身,进了铺子里。
细细帮他擦了脸,净了血污,竟是个玉面公子。
只是看身量模样,年纪尚小。
我递过去一碗温水,再给他热了几个馒头,嘱咐他就着水慢些吃。
待他吃完才问他:“逃荒而来,可有家人也在行乞?”
他摇了摇头,直直跪在了地上。
“谢谢姐姐救我!不然我便要饿死在街上了。我本不是逃荒的,是逃家难。”
说到这里,他住了嘴。
我见他顾虑,宽慰道:“你多说些,或许我能帮你。”
“姐姐是好人,说给姐姐听也不打紧。我家是江南富商,父亲递了狗官贪污巨脂民膏的状子,不想朝廷不管,竟是石沉海底。”
“便算是彻底得罪了那贪官,只能全家连夜出逃,我逃难途中落了队。”
“这等事,姐姐怕是帮不上,我只求不要连累姐姐沾了我的霉气。”
我转身拿了一套干净的厚布衣衫。
那本是给早些时候给沈士辰做的。
穿在这小公子身上略大,但也算保暖。
我给了他盒糕点,又灌了壶水。
“你若信我,便朝东一直走,到山里去。这盒子里有四层糕,你脚程慢,便是一日食一层,四日也到了。”
“糕点不要都吃完,留下一块,给那边人看,他们便知分晓。那些人有些本事,可以助你寻得家人。”
小乞丐有些吃惊地望着盒子。
末了在地上磕头,眼里有钦佩,叹着:“姐姐,你……”
我笑了笑,朝他挥了挥手,关了铺面。
这一早晨折腾的,浑身疲惫。
回屋去,小桃呼噜震天响。
我这才解了衣,沉沉睡去。
6
沈士辰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只消停了些时日,又卷土重来。
小桃早晨一开铺门,隔三差五总发现小包袱。
拿回来解开,不是寻常的包袱皮。是男子衣衫。
都是从前我做给沈士辰的布衣裁出的。
裁得手法粗糙,想必是沈士辰自己拿剪刀划的。
如今,里面每天包着一件首饰被送来。
金银玉皆有,或发簪或项环或手镯。
个顶个的好看。
原本消停了的小桃气性又上来了。
“姑娘,他这是作甚?好端端不能自己来解释,只知道偷摸摸送些玩意儿,算什么好汉?”
我这才将沈士辰要我做妾的事说与她听。
小桃气极,惊呼:“这般腌臜事他有脸说出口?!我家姑娘可是……”
她没说完,便注意到了我有些愠怒的眼神。
堪堪住了嘴。
“是什么?”我叫她说完。
“是,是卖糕女,做得一手好糕的落盈。”小桃拧着袖口,眼见有些难过:“姑娘,我替你委屈。”
我上前摸了摸她头。
“那这些脏玩意儿,我便扔了?”小桃问。
我逗她:“白送的钱为何不要?你不是说要他吐糕?这便抵了那些糕。”
小桃脑子转了转,又乐呵了起来。
可我眼底笼上了一片阴翳。
沈士辰这番送东西,定是在铺子周围插了眼。
纵然是清早,可当下治安并不好,他必是让心腹蹲守,等小桃取了包袱再离开。
我这人,最讨厌被窥探。
便是一时一刻的监视,我也受不了。
选了个晴好的天儿。
我打包了一些精致糕点,准备去当朝宰府送一遭。
7
我这样的小民,自然是进不了孟府的门。
但是门口小厮态度很好,我递了糕过去,他尝了尝,眼神一亮。
小厮难为情道:“姑娘的糕是好吃,只是……管家大人事多,为着一块糕,是劳动不了他的。”
我笑道:“不急。我每隔两日来送一次,你同伙计们分了食便是,说不定哪日管家能留意到。放心,不收你钱。”
那小厮欢喜得很,点头应下:“那姑娘可别忘了此事。”
我在他殷切的眼神中转身离开了孟府。
自此,我便如承诺的那样,每隔两日,让小桃带着糕去孟府。
小桃有些不解:“小姐,这般能有用?”
我笑而不语。
单单才送了一月,铺子里来了位贵客。
贵客一袭宽袖流仙裙,脸上蒙着面纱,气质清雅。
她在离铺子不远的地方站着打量。
小桃拉我出来看。
“姑娘,这可是你说要等的人?”
我点了点头,转身回去取了首饰,戴到身上。
我让小桃去了厨房,代替她在门口称起糕来。
客人们都惊叹:“落盈姑娘这鎏金簪子真好看。”
“还有那银镯子,做工真是精致。”
“平常素着只觉得清水芙蓉,带上这许多首饰后,落盈姑娘有些……”
客人们一贯爱有的没的唠嗑,其中一个恍然大悟一般提示着。
“是贵气,是不?”
一众人连连应和:“对,贵气!不是这首饰衬得人贵气,倒是人把首饰的气韵带出来了。”
帘子内,小桃忍不住跟着唠:“这才哪到哪呢……”
我咳了一声,她便乖乖住了嘴。
我朝那贵客的方向看去。
果不其然,在我出来之后,她又端详了会儿,指了身边一丫鬟,站到了买糕的队伍里。
她来的时候已不早,排的又是末尾。
到那丫鬟的时候,我便要关门了。
也就在这时,贵客姗姗来迟。
“可否晚些关门,卖我两块糕?若吃得好,日后宰相府的糕,都从姑娘这采买。”
8
来者正是当朝宰相的独女,孟莹。
如今近距离瞧见她,我才知道那日沈士辰说她为难不了我,是什么意思。
这姑娘,行动如弱柳扶风。
时不时咳两声,看起来身子不太好。
我笃定她会来我铺子,是排了两步棋。
其一,给那些小厮送糕熟络后,小桃便套出了孟家姑娘最爱吃的糕是水晶糕。
而后,每日送去的便是各式花样的水晶糕,很难不被她注意到。
其二,便是靠我身上这些首饰,吸引到孟莹的注意。
纵然沈士辰高中状元,他从小家贫,并没有眼光选买这样的首饰。
听说孟宰相榜下捉婿时,当日回去便打点人送了不少金银宝器给沈士辰。
当朝宰相,考虑周到,首饰都替他备好了,想让他送予自己女儿,讨一番欢心。
他的确送了,只不过都是拆了送。
同样一套首饰,拔尖的给孟莹,作配的给我。
于是,现下孟莹脖子上带的纯金镂花项饰,便和我头上的鎏金发簪是一套。
我点头应下了她的请求。
今日水晶糕做得格外多,留下了给孟莹姑娘的一大份。
孟莹摘了面纱,捻起来一块尝了尝,夸赞道。“落盈姑娘的糕果然名不虚传。只是……”她顿了顿。
“想必姑娘有旁的事,要说与我听吧?”
9
我转身拿出来了沈士辰前些时日给我的所有珠宝首饰。
摊开来摆到孟小姐眼前。
孟莹打眼一看,便明白今日项圈和发簪的事不是巧合。
“这些东西不该归落盈,如今物归原主。”我推到孟莹眼前。
孟莹垂目扫了一眼,并不动弹。
我笑了笑,继续说道。
“这些首饰,除了这支能引您亲临我铺子的发簪,其余我都没戴过。”
“不过总归是到了我这儿,孟小姐见了恶心、不想要的话,便继续扔在这吧。”
我说完,便把盒子彻底合上了。
孟莹低低叹了一口气:“落盈姑娘是心善之人,不忍我被蒙骗。只是我这门亲事,是父亲亲定……”
我宽慰她:“孟小姐,事情不到最后一刻,鲜有定数。心定一些,或有转圜呢?”
又说了好一会话。
原本孟莹想从我这里定孟府上下的糕点。
我知道她好意,但还是谢绝了。
不过还是许了每日留一屉给她。
小桃问我:“姑娘,何必给孟家那位做糕吃?再怎么说,她也即将是沈夫人了。”
我轻轻戳了戳她脑门。
“你啊,心眼跟针眼一样小。这么好的姑娘,若对烂人动了心,于大计无益。”
“大计?”小桃摇头晃脑,满脸不解。
我没理睬她,把首饰盒子递了过去。
“如今,这些东西不用留了,拿去当铺卖了吧。”
10
孟莹走后,很快,门口再没有包袱出现。
倒是孟府和沈士辰的婚事,被孟家一拖再拖。
对外的说辞是孟家有敬重的贵亲去世,不便有红事冲撞。
可大家都传,是宰相后悔了,觉得沈士辰家世贫寒,女儿嫁过去从头打理会辛苦,想要悔婚。
沈状元和卖糕女的旧闻,迅速被这件新鲜事取代。
不过,沈士辰很快就被许了官职。
听说他和圣上投缘,得重用。
只是孟府一直压着婚事,颇让沈士辰烦闷。
我每日淡淡听着客人们闲聊。
孟府的糕每日都会按时来取。
今日却有些迟了。
关门之际,远处打马飞驰来一玄衣男子。
剑眉星目,相貌堂堂。
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男子翻身下马,揖了揖。
“在下孟桢。今日在妹妹处吃了糕,味道别致。日后便是我亲自来取了,麻烦娘子多备一些,我也拿去给兄弟们尝尝。”
孟桢眼神礼貌,却也有探究。
我任由他细细打量,笑着应承下。
说到给兄弟们做糕,倒是有些时日没去山里探望了。
我多打包了几份递给孟桢。
“这几日小店有事外出,多拿些回去吧。”
11
山路崎岖难行,我披着斗篷,浑身遮得严实。
小桃同样遮得严实。
之前我都是自己来山里,这是头次叫她来。
天色黑了。
山里传来鹧鸪叫,新下了雨,满脚泥泞。
“姑娘,山里有没有狼?”小桃有些怕。
我指了指一路上时不时会出现的点点火把。
“不要紧,暗处有人。”
行至深山,终于看到拔地而起的山寨门。
到了门口,我摘下斗篷,拿出来一块令牌。
门口小护卫跪了下去,哆哆嗦嗦说不出话,跑进去通知。
很快,寨子门彻底打开,一个身披铠甲的中年男子走出,带着一众人。
群人齐齐跪下,火把着亮了黑夜。
“恭迎公主,公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是旧朝皇室留下的唯一血脉。
追随者赤肝忠胆,改了千岁为万岁。
或许是太久没有听到公主这个称呼了。
后面的小桃憋不住,生生哭了出来。
12
睡在山寨的这一晚,我做了整宿的梦。
梦里全是往事。
西夷人从西北席卷而来,践踏我齐国国土。
那个我父皇救过的西夷皇帝,非但不知恩图报,反而说母后艳绝天下,他要尝尝味道。
齐国出了奸佞,父皇被西夷皇帝从背后剑贯胸膛。
母后拼尽全力护下我,却在被西夷皇帝侮辱后自尽。
哥哥们的头颅挂在城头,三天三夜。
我是最小的公主,也是唯一活下来的皇室。
西夷称帝时,我五岁。
从皇宫中逃出,伴在我身边的,除了和我换了装束的小桃,仅有一个少年。
那少年一路护我们逃过乱兵贼眼。
我不知他是谁,印象最深的是那双温暖至极的手。
那双手斩尽发现了我们的西夷蛮子。
他浑身溅血,一片仓皇中,拉着我越过断臂残肢,拼命向前奔跑。
临别前,他嘱咐我:“公主殿下,此去艰难,一定珍重,活下去,要再相逢。”
……
最后,我辗转落到一农村寡妇手里。
寡妇刻薄。
逼我在街上做乞儿行乞,被人踢被狗欺。
在黑作坊制糕点,日夜劳作。
除了小桃,再无他人为伴。
我忍耐着,因为我知道,洗掉身份需要时间。我想活下去,这是最安全的方式。
我给自己起了新名字,叫落盈。
即便是从云端,坠落到了最不堪的泥土里,我也要默默生根发芽。
在最贴身的地方,我始终守护着一方令牌。
那是父王迎战前留给母亲的。
凭此令牌,可号令四大将军。
这四位猛将的先祖曾伴先皇打天下,太平盛世后,其后代便隐居四方。
令牌一出,有令必回。
西夷子进攻时,这块令牌没来得及出召。
十岁那年,寡妇病逝。
而我在隐姓埋名中,终于滋长出气力。
拎着一篓子糕,去敲响了其中一位将军的门。
……
梦醒来,天色微亮。
我出了一身冷汗。
披衣起身,看到门外有人抱剑卧眠。
门拉开后,一左一右,两个男子守在我房口。
右边那个年纪小的,我认识。
左边这个年纪大些的,我……倒也认识。
13
“姐姐!”小乞丐如今已经是一身戎马装,面容亮堂,末了觉得自己唐突,赶紧改了称呼,直直跪下:“公主殿下!”
我扶他起身:“便叫姐姐吧。家人找到了?既留在这里了,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叫郑潇!如今家人都找到了!姐姐,这边将军引荐他们去了西边将军处,在那里谋得了差事。”郑潇满眼光亮:“姐姐,你让我们看到了希望!”
我顿了顿,看他意气风发,由衷高兴,轻轻叹道。
“你们才是我的希望。是大齐的希望。”
一旁看着我俩寒暄的孟桢,拍了拍郑潇的头。
郑潇吐了吐舌头,说天色亮了,他要去晨练了。
待郑潇走后,我朝孟桢玩笑:“孟公子不用晨练?前几日的糕吃完了吗?”
孟桢站在熹微晨光里,眼神平静。
但我能看得出他在克制着某种悸动。
那日在铺子里买糕,未来得及细细看他。
如今,看他眉眼,顿觉有些眼熟。
他……像我梦里那个少年。
恍惚中,我朝他伸手过去。
手有些抖。
孟桢手比我抖得厉害。
如同当年那样,他用同样的姿势,握住了我的手。
只是,当年的他握得紧。
现在,他只敢轻握一下,便撤回手去,俯身跪下。
他沙哑着声音。
“当年一别,我每日都怕再不能见到公主。如今再相逢……”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
我仰头:“那么多人舍命护过我,如今又舍身追随我,我会好好活着。”
我轻轻牵过他的手,指着初升的太阳。
“孟桢,你瞧,天快亮了。“
14
江南出了件稀罕事。
接连三夜,秦淮河上舳舻千里、帆樯如云。
百姓们被尽数摒退,却有各路名妓巧笑嫣然着登船。
河中央是雄浑的主船。
四周围着主船排开的船上,妓子们和风起舞。风吹脂粉气,飘香数十里。
各路西夷官员,酒洒秦淮。
这群西北苦寒之地长起来的蛮夷,夺了齐国之后,像打开了新世界。
在各地纵容抢掠,奢侈无度。
如今,江南周围庄稼歉收,正闹饥荒。
他们却在秦淮上歌舞升平,酒池肉林。
……
半月后,京城也传来件稀罕事。
皇帝新封了一位莺妃。
名号稀奇,长相更新奇。
像极了坊间唱跳绝佳、被称为百灵娘子的江南名妓。
有人传,那日在主船上的便是当今皇帝。
在江南荒淫三日,他看上了这位名妓,带回京后封为贵妃。
朝堂上,凡有官员上奏劝谏,一律斩首。
百姓在野苦不堪言,血腥之气也弥漫朝上。
此间,一直平步青云的沈侍郎,却做了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壮举。
他堂而皇之,娶了春香楼的头牌妓女为妾。
且是贵妾。
这一举动迎合了当今皇帝的胃口,连夜封他为吏部侍郎。
自此,新科状元在朝堂彻底立住脚。
一时风光无两。
15
沈士郎的贵妾来了我这一方糕点铺子。
她叫青岚,捏着手绢指摘着各色糕点,语气轻蔑。
“沈郎说爱吃你这小铺子做的糕,你若知好歹,取最好的糕来。”
我颔首,让小桃尽心尽力为她称糕。
可她刻薄得很,又翻出过往那些事来说。
“别想凭几块烂糕再攀上沈郎!一介弃妇、沈郎踩在脚下的泥巴女!敢耍心眼,小心死不明白!”
尽管嘴上这么骂我,却还是隔三差五来买糕。
小桃气得不行。
“姑娘,定是沈士辰派来羞辱我们的!”
小桃有头有尾分析着。
青岚之所以这么频繁来买糕,是沈士辰要求的,他想让我看到自己失去了什么——放着他的贵妾不做,如今却要为日日羞辱我的妓女做糕。
我不置可否:“你急什么,这才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
果然,就这么买糕不出一月,青岚带着一群人要来砸我的铺子。
“你这糕,害我家十口人吃了肚子不舒服,上吐下泻!”
“我们找人看了,你这糕用料不新鲜!”
她把糕扔在桌上,尖着嗓子叫嚷。
铺子外围了一堆人。
大家都凭良心劝阻:“我们吃了那么久,落盈姑娘的糕都是每日现做,怎么会不新鲜。”
青岚一声冷笑,指了指身后捂着肚子、面如菜色的十个人。
“我人证、物证都有,铁证如山,有什么好抵赖的!”
我冷笑着驳她:“人证都是你的家仆,并不合格。你这物证,怎么证明不是你放了多日坏掉的?”
青岚态度很是嚣张:“你觉得是理大,还是尊卑大?”
人群中开始发出小声议论。
就在这时,“侍郎大人到”。
一声嘹亮的开场,高轿晃晃,沈士辰贵步临贱地,站到了铺子前。
16
越是得不到的,越抓心挠肝。
沈士辰看我的眼神里尽是不甘。
也带着浓浓的戏谑。
原本周围的人都在为我鸣不平。
可他到了之后,四周安静如鸡、落针可闻。
大家都跪下了。
沈士辰走到我身边。
“落盈姑娘,如今这事,你觉得如何处理?”还没等我说话,他便在我耳边低语。
“你若求我,我便饶你。做我妾室,让你活命。”
我扭过身,眼神冰冷,低声在他耳边回他。
“侍郎大人应该照照镜子。恶心人的腌臜东西,春秋大梦谢幕时,你必先死。”
我声音不能再低,但却句句骇人。
沈士辰仓皇中起身,一脸震惊地看着我。
我冰冷的眼神瞬间又变得无比顺从。
我低头等着他的结论。
他能奈我何呢?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没有充分证据。
他新官上任,纵然权势滔天,也不敢这样拿我开涮。
可如今,他愤怒至极,定然不会饶过我。
我便是要将他彻底激怒。
17
沈士辰看向我,嗤笑一声。
“既然落盈姑娘说自己的糕好。那便请你给我的婚宴做糕吧。”
“谅你铺子小,便只做主桌的糕点。若是你这糕没问题,到时候银钱不会少你。”
沈士辰说完,人群中传来议论声。
大家都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婚宴。
丞相还是要嫁女了。
“若是有问题……”沈士辰沉吟着。
“若是有问题,便会人头落地。”我替他说了出来。
沈士辰的婚宴上肯定坐满贵客。
主桌之上,但凡哪一位对糕点说上两嘴,我这一个脑袋便不够砍的。
沈士辰是新郎,他主筵席,那注定会有人“点评”一番。
“你不会不敢吧?”青岚尖着嗓子嘲笑。
“怎么会呢?”沈士辰捏起我的脸,双目与我对视,眼里的戏弄像淬了毒:“落盈姑娘不是说自己的糕不会有问题吗?”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一把拍掉了沈士辰的脏手,云淡风轻:“你这一席的糕点,便当我送了。”
沈士辰没料到我这样不惧。
他满脸狠戾:“好啊!那就辛苦落盈姑娘了!”
沈士辰和青岚走后。
四周人交头接耳,有好心的劝我。
“姑娘,这是鸿门宴,可不能去。拿捏出一点错处,就没命了!”
我笑了笑。
这的确是鸿门宴。
可是赴宴的不是我。
我排了一场大戏。
正缺个开场的唱角。
正好沈士辰上赶着,就让他称心如意。
我要的不是什么糕点坏没坏的公道。
我要的,是沈士辰的命。
18
侍郎娶妻,丞相嫁女,满街议论纷纷。
都说丞相是蛮子称帝后,官位最高的齐国旧臣,手段举世无双。
如今一朝嫁女,女婿是炙手可热的吏部侍郎,保住了日后在朝堂上更根深叶茂。
但小道中也有人议论,沈士辰趋炎附势,抛弃于他有恩的卖糕女去娶丞相女、又为了谄媚圣上纳青楼女为妾。
丞相背叛旧主,现在又将女儿嫁给媚权之徒,毫无良心。
还有七日大婚,沈侍郎上书皇帝,称民间传言糟污了君王声名。
皇帝本就暴虐成性。
当即派人捉了几个茶楼里闲聊的散客,生生砍了头颅,挂在菜市口。
一时间,百姓惶恐。
可侍郎府却在此时张灯结彩。
沈侍郎的奴才在街上大肆采买,为迎娶丞相贵女做准备。
……
临近婚期的前三日,我和小桃闭门不出。
整整蒸了三天的糕。
这次的糕点精致无比。
一只只上都点缀了喜庆的各色彩浆。
前些时日,孟莹差人送来了带锁的篮子。
糕点入篮后上锁,上桌前,便没人再动手脚。
依旧是孟桢来我铺子取糕。
夜色中,马车到了铺子。
19
孟桢小心地把篮子都安置到了车上。
夜风微凉,第一架马车装满后,又开始装第二架、第三架。
足足装了三架马车。
只是往后的马车,糕点不是为婚宴备的。
都是普通油纸包着,没甚新鲜之处。
孟桢看着我有些粗糙的手,眼眶微红。
他沙哑着嗓子,想开口说什么。
我却轻轻抬手捂了他的嘴。
“不言苦。这是百姓们日日过的日子。”
孟桢默然,随后点了点头。
我吩咐小桃回屋去取了包袱。
孟桢轻轻吹了声哨。
拐角处哒哒跑来两匹汗血宝马。
他递来厚面纱,扶我上去后,也蒙面上马。
后面一匹马上的人也裹得严严实实,看不清眉目。
但声音是熟悉的,悄悄唤我姐姐。
小桃也上了马。
两声扬鞭,马儿冲了出去。
路过菜市口,孟桢单手驭马,另一只手欲覆住我的眼睛。
我躲开他的手。
路过的短短几秒,眼神定定扫过滴着血的头。
“我不怕。你忘了?当年我的哥哥们,也这样被挂在城头。”
那时候,幼小的我,蓬头垢面站在人群中。
在可怖的灾难面前,痛到四肢抽搐。
如今,这些可怜人的家人,也痛彻心扉吧?
我声音冰冷:“我要亲眼看清这一切。恨足够浓,仇才报得畅快。”
马儿已跑远。
血腥气却依旧扫在身后。
挥之不去。
20
沈侍郎迎娶宰相女当日。
皇上为显示偏重,携刚封不久的贵妃亲临侍郎府。
却当夜筵席上,皇帝大发雷霆。
起因是面前的一块酥饼。
酥饼上桌后,沈士辰命人在上面撒了不少盐。
他算盘打得好——皇帝吃得不对,借皇帝一句话,就能发落了我的命。
他特意提示大家食用。
如他所料,皇帝尝了一口,的确大发雷霆。
但他发怒的点,却不是那些苦口的盐。
是酥饼中间,硬生生被塞入的纸条。
纸条上赫然写着:“夺兵权,立新权。”
这字迹,皇帝再熟悉不过。
笔力遒劲,是状元沈侍郎的笔迹。
同时,其他掰了酥饼的人也惊呼出声。
每个酥饼里都有字条。
全都是逆反之言。
沈士辰浑身筛糠般颤抖,跌坐在地。
孟丞相却在此时,猛地跪下。
21
孟丞相挺直了腰板,大声宣告。
“老臣要告发沈侍郎谋逆!小女孟莹发现沈侍郎多番与齐国旧臣私相授受,意图夺权!”
“今日主席上的糕,本是他送予其他旧臣的,幸好被小女拦下,斗胆呈到皇上面前。”
“兹事体大,请吾皇决断!”
沈士辰的妾室青岚也出来跪下了,哭哭啼啼:“皇上,侍郎大人每每去春香楼,都会摒退四周,与人在室内秘谈!如今看,侍郎大人逆反之心,怕是久了!”
皇上身边那位贵妃,此时竟也开了口。
“臣妾前些时候,曾见沈侍郎与皇弟过从亲密……”
筵席彻底乱了。
沈士辰挣扎着:“皇上,有人做局陷害我!是那卖糕女!”
皇上立马派锦衣卫上街查看。
却见卖糕铺子挂了打烊二字,人走铺空。
只留下了窗台上一个梳妆盒。
掀开后,是一张字条,依旧是沈侍郎的字迹。
“几日不见,甚是挂念。”
是沈士辰数月前写给我的那张。
寻来百姓们一问,沈士辰与卖糕女曾有旧缘。
逻辑链串起来,便是沈士辰让卖糕女替他用糕点传递信号,意欲谋反。
关键时点送卖糕女远走高飞,销毁证据。
却不想被孟莹发现,正堂告发。
皇帝大怒。
下令彻查。
天之骄子、状元郎沈某,一夕间落狱为犯。
22
孟丞相很快呈上一份名单。
上面都是与沈士辰交好的朝中人。
多数都是前朝臣子。
还有一位,便是贵妃嘴中的那位皇弟。
是西蛮皇帝唯一手足,手握重兵。
沈士辰在孟丞相的提点下,和这位亲王一直交好。
皇帝疑心四起,隔日,亲王便下了大狱。
京城各家糕点铺子却在此时热闹异常。
说是有免费糕点可以领。
领到手,有心之人都说,这是之前落盈姑娘的手艺。
吃一口,香甜异常。
再吃一口,便吃出字条。
这件事迅速被皇帝发现了。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兵权落空的间隙。
京郊有奇兵突袭。
为首之人,是孟丞相的儿子孟桢。
孟丞相,反了。
23
灭齐后的十几载。
西蛮人野蛮粗俗,没有能力管治。
百姓们早已苦不堪言。
十岁那年,我带着令牌敲响了孟府的门。
我赌对了。
孟丞相是开国大将的后代,他没有投敌。
只是当年事发突然,他选择潜伏。
派唯一的儿子孟桢,冒死救下我。
他怕暴露,敢做的不多。
好在公主聪明坚韧,不仅敲了他的门,也敲了其余三位大将的门。
小小的糕点铺子其实是各方大将们信息传递的驿站。
一方方糕点,每日现做,信息每日更新。
公主忍气吞声、精心筹谋。
联络了被欺压得最为厉害的青楼妓子们。
引沈士辰入局,离间朝廷势力。
借西蛮皇帝的手,除去了当年真投敌的奸佞。
做了一盘大棋。
……
如今,菜市口的头颅还在滴着血。
京城街道上到处是百姓们的血书。
时机已成熟——
我是卖糕女落盈。
我也是前朝公主洛英。
洛神的洛,英丽的英。
皇室遗留的唯一血脉,大齐公主。
百姓们苦西蛮久矣。
如今他们才得知,原来公主一直在身边。
她从前为他们做糕,如今为他们持矛。
重兵之前,我身披长袍,持令牌发出号令。
“驱西蛮,复大齐。”
百姓们喜极而泣,跪在街上,齐声高喊。
“恭迎洛英公主回宫!”
兵戈相见,早已是酒囊饭袋的西蛮兵们溃不成军。
我的将士们长驱直入。
再次回宫后,我提着剑。
一步一个脚印,走上了正殿。
24
我寻来了被砍头的几个百姓的亲人。
给他们机会,生生砍烂了西蛮皇帝的胸口。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待他苟延残喘之际,我提剑上前,斩下了他的头颅。
头颅没有悬挂菜市口。
被小桃拿去喂了狗。
25
家国之仇得报,我大赦天下。
狱中多是苦命之人。
除去重犯,都被赦免。
赦免之日,我亲临开狱现场。
乌泱泱一堆人后,沈士辰瞥见了我。
他披头散发,大喊大叫。
“皇上在哪里?我要见皇上!快抓住这个构陷我的卖糕女!”
郑潇一脚将他踹到墙角:“闭嘴!”
沈士辰对着郑潇,满脸困惑:“你的声音……你不是那日的乞丐吗?怎么……”
他转头又看到了孟桢,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那是我小舅子,你们赶紧放了我!小舅子,岳丈大人误会了,我是被冤枉的!”
孟桢刚要上前,被我挥手制止。
众人退散后,沈士辰终于看清了我。
“你……”他看着我:“你为什么穿着帝服……”
一旁扶着我的小桃呵斥他:“女帝面前,休得放肆!”
女帝?沈士辰瞳孔地震。
“都疯了吗?她明明是卖糕女!”
小桃冷嗤道:“你口里的卖糕女,是大齐的洛英公主!”
“落盈……洛英……”他呓语般呢喃,猛地扑到我脚下。
身上沉重的镣铐勒得他满身是血。
可他顾不得疼,不停磕着头。
“女帝,求你饶我一命。是我狗眼看人低,不知您尊贵身份……”
我定定看着他,缓缓开口。
“沈士辰,临死了,你还是不懂。能分高低贵贱的,不是身份,而是人心。”
孟桢问我,怎么处置他。
我淡淡道:“听说春香楼缺条看门狗,送他去吧。”
小桃拍手称妙。
从此,春香楼便多了一条会背诗的狗。
头牌青岚娘子每日以鞭抽狗,好不畅快。
26
秋日渐去。
我为父皇母后、哥哥们修了陵寝。
一切安顿好后。
趁西蛮人元气大伤,孟桢请命讨伐西蛮。
冬夜,白雪皑皑。
我们又站在了当年一别之地。
只不过这次没有了惊惶。
我掌心的温热覆上他的手背,同他当年嘱托我一样,叮咛着他。
“将军,此去辛苦,务必小心。待凯旋归来,共贺万里山河无恙。”
孟桢笑容似春风,跪地叩首。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重挫西蛮,护我大齐日久安然。”
铁流滚滚,孟桢北上出兵。
晨光熹微,回宫路上,阳光投过云层乍现。
小桃很是欣喜:“陛下,今天日头这样好。”
迎着初升的骄阳,我笑了笑。
是啊。
一切终于回到了正轨。
我的天,终于大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