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人真的会有恶人磨吗?
【全文完】
朋友流产了,我签的字。
我打扮中性,所有人误以为孩子是我的。
她哥把我打到流鼻血,威胁道:「你要对她负责一辈子!」
朋友开口想辩解。
我抢先承认:「我就是孩子她爸。」
我请假为她煲汤,彻夜不眠守着她。
出院后,我重新穿上裙子,蓄起了长发。
她哥双眼一瞪,哑声:「你是女的?」
「那孩子是谁的!」
1
柳青要跳楼,被消防员拦下。
我赶到现场时,她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平时打理得整洁温馨的卧室,此刻堆满了玻璃碎片。
看见我,她像抓住救命稻草,扑进我怀里。
「怎么办,圆圆,我怀孕了……」
她声音颤抖,言辞混乱。
视线扫过她手腕上残留的旧疤,我深吸一口气,吞咽下所有情绪。
「我会陪着你,不要怕。」
柳青脸上糊满眼泪,双腿发软。
「那些照片还没停下!」
救护车鸣笛而来,我始终握紧她的手,直到医院都不放开。
她要求直奔妇产科。
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平淡:「刚成年啊。」
「你身体不好,流了这个,以后很难怀上。」
柳青坚定点头,「流,我要流。」
她不告诉家人。
我扮演她家属,主动签下了同意书,承担下责任。
手术几个小时后,柳青哥哥风风火火赶来医院。
他身上还穿着厂区的工作服,格外扎眼。
他在人群中一秒锁定我。
「你是柳青男朋友?」
我摸了摸自己的短发,抿唇不回答。
他哥目眦欲裂,一拳打在我鼻子上。
「你个畜生,我妹才刚成年几个月!」
这一拳下了死劲,我大脑嗡嗡作响,双眸模糊一瞬。
鼻子更是火辣辣地疼。
医护人员控制住他。
他情绪激动,双眼猩红:「王八蛋!」
混乱中,柳青推开门,凄厉哭诉:「哥!别打她!」
「不是她!」
2
他哥眉梢颤动,难掩怒火。
「你现在还护着他?」
我刻意压低嗓音:「孩子和我有关系。」
他哥抡起拳头又朝我砸来。
柳青踉踉跄跄挡在我身前,「哥,不是圆圆。」
他哥唇角抽搐,眼神失望:「你疯了吗?」
「平时把自己锁在房间不见人就算了。」
「现在把自己肚子搞大了!」
柳青面色煞白。
他哥揪着头发,「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能不能自尊自爱!」
我扑上去一脚踹他小腿上,咬牙切齿:
「如果你是个哥哥,就应该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
他哥拽住我的领口,厉声威胁:
「你别想推脱责任。」
「你要对她负责一辈子!」
柳青肩膀耷拉下,开口想辩解。
我赶在她前面说话:「好。」
「我会承担爸爸的责任。」
他哥虽有怀疑,但还是勉强相信。
等到人走了后。
柳青缩进病房被窝,闷声:「孩子不是你的,你为什么当演员。」
我垂眸:「你知道孩子是谁吗?」
她翻了一个身,「不知道。」
「那天睡醒后,我什么都忘了。」
那晚我和她在一起,只是我比她幸运。
我打了个寒颤,「所以我们需要等警察处理。」
柳青闭上眼睛流泪:「都是那些照片……」
3
两个月前,我们还是高三学生。
回家后,我收到了两组照片。
照片里的我正在上厕所,生殖器官被镜头拍下。
令我惊恐地是,连我的脸也清楚地暴露在其中。
我懵了,巨大的疑惑盘旋心头。
不等我报警,发信人言辞犀利。
【你的照片我还有更多,报警的话,我会把它们发布在年级群里。】
【优秀学生成为别人谈笑的话柄,你不想看到吧!】
我双手颤抖,打下的文字删删减减。
【你想要钱吗?我有。】
对方夸赞我:【你比你的朋友听话多了。】
朋友只能联想到柳青了。
但柳青始终没联系我,这个话题我也不敢提起。
对方狮子大开口:【五千,隐私费,明天打在这张卡上。】
【别想报警,我让朋友设置了定时发布。】
他恶声恶气:【不会放过你们。】
我如坠冰窟,连声应下。
墙上的日历提醒我,距离高考只有一个月了。
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门被敲响,我浑身直冒冷汗。
妈妈叫我:「你爸爸回来了。」
饭桌上,我攥紧筷子,观察爸妈的神色。
妈妈不停给我夹肉,语气温柔:
「多吃点,最近学习辛苦了。」
我张了张嘴:「妈妈,我有话要说。」
爸爸冷脸:「圆圆,我怎么教你的,有事私下谈。」
「饭桌上不要说话。」
妈妈双唇颤抖,尴尬笑了笑。
我喉咙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倔强地仰头看他。
「爸爸,我有急事……」
他放下筷子,拿起外套:「公司有事,我走了。」
妈妈失落看他:「晚上回来吃饭吗?」
回应她的是沉重的关门声。
我怔怔扒饭,手心凉得像寒冬的冰块。
怎么捂也捂不热。
妈妈唉声叹气:「你都快高考了,他还这副脾气……」
她进屋洗碗,用忙碌掩饰伤心。
我想说的话盘旋在唇边,彻底说不出口了。
4
五千是我一学期的生活费。
我全给了勒索贩。
在通讯录反复按下110三个数字,我却没勇气拨通。
手机突然响动,吓我一跳。
铃声急促,映衬着对方焦急的心绪。
空气都灼热起来。
一接通,柳青嗫嚅:「圆圆,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
我指尖发白:「你遇到了什么事吗?」
她慌乱找补:「没有!」
「我哥最近失业,我没生活费了,我以后一定会还你的。」
我问她:「多少钱。」
对方声音卑微:「四千……」
见我没回答,她语调急切:「对不起,我真的有急事。」
我咬紧嘴唇,尝到一点点铁锈味才回神。
「你也被偷拍了,对吗?」
柳青愣了两秒,蓦地号啕大哭:「圆圆,我不敢报警,马上就要高考了。」
「哥哥一个人养我很辛苦,我不能复读,不能落榜……」
我知道她的家庭情况。
父母早逝,哥哥初中辍学进厂,所有工资都用于她上学。
曾经她哭鼻子:「我哥给我交了补习班费用,可他已经四年没换手机了。」
那个手机屏幕摔碎,偶尔还会触控失灵。
柳青发誓说:「我一定要考上大学,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电话那头,柳青恳求我:「熬过高考,我就报警。」
我深吸一口气,理解她的苦楚。
「过几天,我会去报警。」
「我不会提及你,你不要担心。」
我把所有小金库借给了她。
柳青难堪地挂断了电话。
5
勒索贩似乎守信用,没有再联系我。
他成了一个定时炸弹。
我每天盯着同学们,没从她们脸上看到诧异的神情。
柳青整日耷拉着脑袋,疑神疑鬼。
她谁也不敢对视,连我也不愿。
细长的脖颈弯折,像即将枯萎的荷叶杆。
课间上厕所时,我环视四周,没发现监控摄像头。
可那些照片的背景,确实是我们学校厕所。
我打了个寒颤。
明明最隐私的卫生间,不安全了。
小考结束那天,我独自走进了警察局。
出发前,柳青跟了我一路。
「圆圆,你真的要报警吗?」
「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把照片发群里?」
我攥紧书包肩带,沉声:「也许会。」
「但是我怕他们会贪得无厌,做出更过分的事。」
柳青哑声。
恰巧她的兼职电话打来,她又急匆匆赶去上班地点。
刚进警察局,一名中年警察扫视我两眼。
「学生,你有什么事吗?」
我胸肺剧烈疼痛,咬紧牙关:「我要报警,有人偷拍我的隐私。」
6
一群警察围坐一团,来回翻看那些信息。
照片被点开,放大又缩小。
他们撩了撩头发,「你十八岁了,怎么不早点来报警?」
我脸色涨红:「我快高考了,怕惊扰他,他会把照片发在群里。」
警察摆弄鼠标,语气不耐:「一些器官而已,谁没有?」
我耳朵通红,羞愧几乎将我淹没。
电脑屏幕滚动跳转。
半个小时后,他们站起身:「查不到。」
「对面是个空账户。」
我怔怔站在大厅,双腿如灌了铅,沉重麻木。
警察松了松腰带,「回去上学吧,我们要出门了。」
我嗓子干哑:「真的没办法吗?」
他们点头:「有结果会联系你。」
我被请出了警察局。
头顶阳光刺眼,我却后背直冒冷汗。
片刻后,我心绪回笼。
既然警察不行,那我就亲自把坏人抓出来。
仔细回忆平时上厕所的习惯,我最后确定了两个时间点。
一个是大课间十五分钟,另一个是中午吃饭后。
一有空,我就蹲守在厕所外的走廊,观察来往行色怪异的同学。
见我捧着书守厕所,同学们嘲笑我:「张圆,你疯了吗,厕所这么臭。」
我闷不吭声。
柳青路过,眉眼欲言又止。
我问她:「你哥哥找到工作了吗?」
她不自在地抠手指,「找到了,他进了一个新厂区。」
「谢谢你,对不起……」
我没安慰她,也没指责。
上课铃敲响,我们一同进教室。
入门有张荣誉牌,柳青出现的名字最多,其次是我。
放学前,柳青给我写了一张纸条。
内容言简意赅:【对不起,圆圆,我胆小怯弱,不能和你一起抓出坏人,但我会偷偷帮你观察,看谁不对劲。】
烦闷了一天,我心底蓦地淌过一丝暖流。
至少别让我觉得孤身奋战就行。
还不等我振作精神,学校发生了一件大事。
7
一张照片,被抹去眼睛和不雅部位,发布在年级群里。
一觉睡醒,我才发现柳青给我打了十五个电话。
接通后,她语气惊恐:「圆圆,他是认真的。」
「他不会让我们好过。」
我瞬间清醒,翻出年级群聊天记录。
凌晨,陌生人匿名:【来看大戏,本年级一名女生上厕所被我拍下了。】
【还有更多视频和照片哦。】
这个群里没有老师,枯燥的学习生涯,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兴奋讨论是谁。
【感觉像三班学委。】
【不会吧,这个没毛,谁平时体毛不重?】
有人制止:【你们疯了吧,这是犯法!】
群里哑声一瞬,紧接着有人将照片转发至另一个群聊。
在悄无人烟的角落,又掀起了讨论。
我两眼阵阵发黑,胸口疼痛,眼泪不受控制流下,砸在手背上,冰冰凉凉。
勒索贩适时发来信息。
【为了惩罚你,现在脱光衣服,拍视频给我看。】
【三。】
【二。】
我肌肉痉挛,火速脱掉上衣,屈辱拍下视频。
倒计时像催命一样,敲打我、警告我。
别试图挑衅他。
视频里我,没有露脸,只有青涩的身体。
对方洋洋得意:【再报警,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听话点。】
理智回笼,我问:【你是谁,我的同学吗?】
【你想要钱吗?我可以一次性给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不回应。
肆意欣赏我悬挂在千斤顶下焦灼。
我崩溃绝望,把手机重重摔在地板上。
动静吸引了妈妈。
她温声:「圆圆,怎么了?」
我心头一动,想告诉妈妈。
话到嘴边,又憋了下去:「没事。」
妈妈松了一口气,扭头去厨房做饭。
8
我今天戴了口罩上学。
一踏进教室,同学们交头接耳。
「你们猜,照片上会是谁?」
「今天谁请假,就可能是谁!」
男生笑出了声,偷瞥我一眼。
「没准她哭鼻子了,看谁眼睛肿了呗!」
我心上一紧,扯了扯口罩。
柳青面色青灰,埋头在书上写写画画,笔尖始终围着一个区域。
纸都戳破了。
我约了她放学后见面。
操场角落四处无人,柳青痛哭:「怎么办,他让我拍视频了。」
我喉咙发痒:「你露脸了吗?」
她点头:「如果不露脸,他说群里的下张照片就是我。」
柳青双眸布满红血丝:「距离高考只有十四天了。」
我们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我妥协了:「忍忍吧,忍到高考后。」
柳青怯怯:「警察不管吗?」
提起这个烦人的话题,我愈发暴躁。
「他们说查不出域名。」
「也许勒索贩就在我们身边,一直盯着我们。」
我试图排查厕所怪异人员的计划,也落空了。
天边飞过一群鸟。
柳青仰头看去,喃喃重复:「好,我们再忍十四天。」
9
十四像个魔咒,缠绕着我。
为了安抚勒索贩,他要什么我都给了。
金额从五千,上升至一万。
视频要求从只露上半身,到要求全身。
他时常给我们发来扎眼的词句。
【你的身体好白,想在上面点烟头。】
【穿上制服给我看看。】
高考前四天,我的精神极度紧绷,一点小事都能让我癫狂。
一名男同学在走廊角落抽烟,挑衅我:「张圆,好学生,你要吸一口吗?」
我盯着那支烟,胸口沉闷喘不过气。
他把烟掐灭,「快走吧,好学生,我开玩笑呢。」
我眼下乌青,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一拳砸在他脸上,「好玩吗?」
他懵了,反应过来,一把推倒我。
「我不打女生!滚!」
我浑浑噩噩地站起来,冲进了厕所,吐了个昏天暗地。
压抑已久的情绪再也困不住,倾泻而出。
这件事后,我被老师批评。
为了缓解压力与减少关注度,我把留了五年的长发剪短。
穿着打扮几乎像半个男孩子。
妈妈眼神愕然:「圆圆,你不是最喜欢裙子吗?」
我摸着扎手的短手,谎话连篇:「高考长发不方便。」
妈妈心疼望我,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隔天进教室,柳青瞳孔骤缩,最为震惊。
缩在后排挑衅我的男同学一脸愕然。
毕业后,我收到他的消息:【张圆,我当初就想逗你一下,没恶意。】
【我并不想你把长发剪短,我挺喜欢你长发的样子。】
我冷冷扫了几眼文字,从未回复。
10
头发释放了半个我。
我决心不去思考那些烦琐的事情,只有三天了。
熬过最后三天,我就告诉爸妈、联系警察。
可勒索贩揪着我们不放。
他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来xx民宿,和我见面。】
【这次过后,你安心高考,我不会再找你。】
我攥紧手机,抿唇没回答。
他威胁:【不来也可以,那些照片视频,就当我送你同学的毕业礼物。】
我目眦欲裂,脊背弯下:【我来。】
柳青收到了同样的「邀请」。
以防万一,我买了防狼喷雾,还有微型摄像孔。
我要知道他是谁。
前往酒店的一路上,柳青哥哥打来电话。
「柳青,你跑去哪里鬼混了!快高考了!」
柳青呜咽:「哥哥,我有急事,晚点回家。」
她哥语气疲惫:「别闹了,最后紧要关头,别掉链子。」
我接过电话:「我是柳青同学,现在我们在一起学习。」
我随口说了个时间,「晚上一点会结束。」
对方半信半疑,「两个小姑娘,注意安全。」
我们走进居民区,按着地址来到民宿。
上楼前,我给警察发去了消息。
【我们在xx,救救我们。】
警察回复迅速:【保护好自己安全,我们十分钟到达。】
我心上压着一块巨石落地。
柳青唇色苍白,神情惶恐:「圆圆,我害怕……」
「要不我们找点人陪我们……」
我眼神坚毅:「就在今天结束吧。」
等了几分钟,我按响了门铃。
没人回应。
勒索贩发来消息:【怕你们报警,我换了地址,来这里。】
11
这次没有具体房间号,甚至没有精确地址。
只有一张手绘地图。
我第一时间把地图发给警察。
连带自己的定位。
这个地点尽头是荒废的工地。
警察来得及时,隔着一条河和我们打招呼。
「电脑上有你们的位置。」
「我们会盯着你,进去吧。」
柳青这才松了一口气,漆黑的双眸闪烁光亮。
「圆圆,你早就计划好了对吗?」
我踩在水泥地上,兀自喃喃:「他们是目前可以相信的唯一人了。」
上到三楼,我回头瞥了一眼。
警察埋伏在草丛里。
为了保安全,我把定位也发给了妈妈。
不等她回复,一个男人戴着口罩墨镜,坐在躺椅上,扭头看我们:「来了啊,我的女孩们。」
我牙齿战栗,瞬间戒备,掏出防狼喷雾:「把照片视频删了!」
「我已经报警了!」
对方声音我并不熟悉。
他气定神闲,懒洋洋站起身。
「像你这样反抗的女生,我见过很多个。」
「你猜猜她们怎么没成功?」
我脑中一根筋咔嚓断了,勉强镇定。
柳青握紧防狼喷雾,紧挨着我。
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在发抖。
男人指了指头顶。
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去,头顶倏地探出了几个人头。
他们戴着口罩,眼里充满恶意的笑。
一张巨大的网落下,盖在我们身上。
将我们吊起来。
柳青发出凄厉叫声:「救我们!警察叔叔!哥哥!」
我奋力挣扎,按动防狼喷雾。
下一瞬,毫无征兆晕了过去。
闭眼前的最后几秒,我被塞进一辆车里。
两件校服挂在工地三楼,晃晃悠悠。
上面有我们的定位仪。
警察们急匆匆起身,冲进废建筑。
12
再度醒来,一切都毁了。
我甚至记不起中间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身上寸缕不挂,地上一片狼藉。
手机、现金、防狼喷雾。
全没了。
柳青躺在浴室,还没醒来。
她脸颊青肿,白皙的皮肤上全是伤疤。
门倏地被敲响,我颤颤巍巍站起身,抄起开水壶,死死盯着门口。
门被撞开。
警察们涌进来,满头大汗。
我手臂无力,水壶滚落在地。
我哭嚎质问他们:「为什么你们才来!」
「你们不是会跟着我们吗?」
他们用相机拍下现场证据,辩解道:「对方太狡猾,反侦查意识太强了……」
刑侦人员唏嘘:「套都带走了!床也洗了!」
「惯犯了啊。」
警察正视我,心有不忍:「我们会努力侦破。」
我双眼无神,听不进一句话。
一名女警用衣服盖住我,语调温和:
「小姑娘,振作一下,明天要高考了。」
13
高考我参加了。
但几乎没动笔,一直啃指甲。
视线掠过那些文字,我就恶心、想吐。
结束考试后,我面黄肌瘦,头顶的太阳一会变成一个。
一会儿又变成一排。
我昏倒在绿化带上,想长眠不醒。
老师紧急送我进医院。
妈妈风风火火赶来,摸着我的短发:「圆圆,你怎么了,这半个月有什么心事吗?」
「现在高考结束了,可以告诉我吗?」
我面对墙壁,手指头啃得出血了。
妈妈轻轻拍我的背:「是高考压力太大了吗?」
我喉咙嘶哑,吐字困难:「妈妈,我做错了一件事。」
她搂住我的肩膀:「告诉我,我会帮你。」
我崩溃大哭:「有个人拍下我的隐私照,一直威胁我……」
我忘记絮絮叨叨了多久。
积压已久的委屈彻底破盆而出。
迷迷糊糊中,妈妈出门打电话,怒号让爸爸来医院。
隔天,胡子拉碴的爸爸坐在床边。
他双手合十,眼含不解:「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和爸妈商量!」
妈妈捶他:「你平时有听她说过烦心事吗?」
「你连家都不回!」
爸爸烦躁地在病房来回踱步。
现场鸡飞狗跳。
警察赶来医院做笔录。
妈妈焦急询问:「那几个畜生抓到了吗?」
警察摇头:「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妈妈就差跪地求他们了:「我女儿还这么小,你们一定要帮她啊!」
警察抿唇,面色凝重:「对方作案时,戴的是硅胶头套。」
「我们会尽力。」
14
柳青成年了。
这件事她选择不告诉哥哥。
她窝在小小居民房里,每天捣鼓一盆绿植。
我去看她,她身形消瘦了许多,衣服挂肩膀上,棱角分明。
「柳青,你确定不告诉你哥吗?」
她慌乱摸绿叶,声细如蚊:「圆圆,我最近总是做梦,梦到哥哥因为我被他人指指点点。」
「我还没考虑好,用哪种方式告诉他。」
我静静看她。
柳青擦干净脸上水渍,安慰自己:「我要好好生活,我还有哥哥。」
她把小家装扮温馨,非必要不出门。
我奔赴医院进行心理治疗,整日待在家自虐式地回看那些照片。
我们与社会断联了。
收到高考结果那天,我刚心理治疗结束。
我和柳青都落榜了。
比落榜更可怕的是,她居然怀孕了。
为了替她严守秘密,我承担孩子父亲的责任。
人流后,我陪她度过小月子。
妈妈熬夜煲汤,悄悄送来医院。
她时常叹气:「可怜的小姑娘,你们当初应该把那事告诉家长。」
柳青日渐消瘦,总是喃喃自语:「那些照片还没停下,不管我换了多少个手机。」
「他们都缠着我。」
我掖被角的动作一顿。
警方那边迟迟没有消息,进展如何,没人通知我们。
学校负责人至今也未解释,为什么厕所会偷拍到女生的隐私照。
柳青额角青筋暴起:「圆圆,我快疯了,我撑不下去了。」
我握紧她的手,沉声:
「现在一无所有了,不管什么手段,我都会把他们抓出来。」
她深深皱眉,眼底藏满痛苦。
高考落榜那天,我在房间哭了一夜。
随后我决定复仇。
不惜一切代价。
柳青紧抿唇,「我陪你一起。」
15
柳青出院时,我蓄起了长发,重新穿上了裙子。
我学着同龄女生,涂上了脂粉。
妈妈眼里闪过心疼:「圆圆,那些事我们不提了。」
「高考也不重要,你健健康康长大就好。」
爸爸早出晚归,身上沾满酒味。
他试图逃避这场事故。
同学升学宴那天,我和柳青坐在电脑前。
我们开通一个直播间,将所有资金投入营销。
标题是柳青取得,清醒瞩目:【我们在学校被偷拍,请帮帮我。】
直播间人数激涨。
柳青双手合十,肩膀发抖。
「我所说的话全是实话……」
我们撕开疤痕,采取最直白的方式求救。
弹幕飘过疑问:【引流吧。】
【博主恶不恶心,什么故事都编。】
柳青眼眶蓄满泪水:「我已经报警了,但是警察不管……」
仍旧无人相信。
一些话语充满恶心,看得我脑子嗡嗡犯疼。
还没播到半个小时,平台显示具有风险。
我面前的屏幕黑了。
窗帘遮掩得紧密,屋子没有半分光亮。
柳青低低的啜泣声传入我耳里。
「圆圆,失败了。」
16
因话题敏感,我们的直播切片引发热议。
我强作镇静,抓住第二次机会,将整理好的证据发布网上。
评论区没有我想象的肯定。
而是充满斥责:【为什么污蔑警察?】
【自导自演,还抹黑公众形象!】
【宝贝回家。】
【女性安全。】
字幕像刻了血,扎眼闪烁。
无数的质疑挤对我们。
柳青慌了神,为自证清白,她放出那些「照片。」
瞥见那些照片,我心上一紧,连忙打电话阻止她。
「柳青,别陷入自证陷阱,我们只需要能拿出证据就好。」
电话那头她呼吸粗重。
「圆圆,这些照片他们会相信吗?」
她双眸充血:「没办法了,没人愿意处理这件事。」
我嗓子发痒,无力挂断电话。
照片太过真实,虽有人怀疑,但公众暂时偃旗息鼓。
隔天,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警察连夜找上门,神情严肃:「你们那些事,别发网上了!」
「有损城市形象!」
妈妈护在我身前:「你们办事效率高,两个小姑娘至于这么羞辱自己吗?!」
警察挥挥手:「别说苦情话。」
「账号网警给你封了,有事联系上级!」
我双手发抖,检查账号,果真登录不上。
连带我们的身份信息也被拉黑。
我怒号:「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在网上发声!」
警察无奈叹气:「小姑娘,如果网上能抓出真凶,那就不需要警察了。」
他潇洒离去:「再警告你们一次,别乱发言论!」
我两眼一黑,气血直冲脑门。
妈妈握紧我的手,哭诉:「这是什么警察!」
17
柳青的照片流传得越来越广。
却无人在意事件本身。
她给我发短信:【圆圆,我出去散步了。】
【改天再商量怎么解决。】
担心她精神出事,我拨打她的电话。
对面无人接应。
我没找到柳青,倒是她哥,火急火燎上我家。
看见我长发模样,他讷讷哑声:「你是女的?」
我点头。
他哥慌神一瞬,「那孩子是谁的?」
他看向我身后,嗓音嘶哑:
「柳青呢,我看见网上那些视频了。」
「这种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揉了揉眉心,「我也联系不上她。」
他哥脊背佝偻。
「我找不到我妹妹了,你帮帮我吧。」
我披上外套,和他出门。
柳青的出租房干干净净,高中时买的教辅资料整齐摆放在角落里。
时间过去两小时,还是没有她的踪影。
她哥情绪崩溃:「柳青平时还喜欢去哪里吗?」
「你们为什么要瞒着我!」
视线扫过兄妹俩的合照,我吸了吸鼻子:「她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开心。」
她哥双唇颤抖,夺门而出。
一夜未眠,癫狂地在街头流浪。
他廉价帆布鞋都磨破了底。
凌晨时分,警察打来电话,让他认领尸体。
我手心冰凉,不敢置信反复确认。
警方叹气:「是柳青,来医院吧。」
她哥浑浑噩噩出门,差点被车撞上。
我心头一软,攥紧他手腕。
「我陪你去。」
太平间里,柳青面色青白地躺在铁床上。
额角处有一块血窟窿。
她哥走路姿势极为别扭,几步滑跪在她旁边。
医生叹气。
「她是跳河自杀,额头上那个窟窿是撞上石头了。」
她哥嘶吼出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我,哥哥都可以帮你解决!」
男人低沉悲痛的哭声响彻屋内。
「哥哥只有你了。」
我转身不敢去看,双腿发软躲在旁边。
18
人死了,事情才真正严重。
同学群炸开了水花。
【柳青就是那张照片主人?】
【她自杀了……】
【太可怜了,本来可以上个好大学。】
群内气氛低迷了几天,转而又讨论起其他内容。
看着那些文字,手指甲快被我啃掉了。
勒索贩会定时换ip发送我们的照片。
时时刻刻提醒我:别想摆脱他。
我能想到的途径,都失败了。
盯着窗户,我会有一瞬茫然。
到底怎么才能抓到她,难道我也要死去吗?
妈妈为防止我胡思乱想,把窗户封上。
我苦笑:「妈妈,我不会想死,我还没做完事情。」
妈妈眼角布着皱纹。
她恳求我:「圆圆,我们别想这些事情了好吗?」
「忘记他们,妈妈带你离开。」
我愣神。
她抱紧我:「我们换个地方生活,一切交给警方处理。」
我双手握拳,轻轻推开她。
「柳青死了,我不能放弃。」
我咬紧嘴唇,瞳孔震颤。
「我不会走,我要抓到他们。」
19
我四处奔走,联系记者律师。
路过市政府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柳青哥哥眼下乌青,举着个牌子,跪在市政府大门。
保安不厌其烦地赶他走。
「有事走合法流程!别越级!」
起初还有路人同情他,将这事发布在网上。
时间一久,大家看腻了。
不再提起他。
菜市场的摊贩笑称:「他估计疯了,脑子出问题了。」
我试图带他离开。
可他死守那块地,寸步不挪。
「你们谁能帮帮她吗?」
「我妹妹学习最努力了,很乖巧。」
我强行拽他回出租屋,哄骗他:
「柳青在家里等你,回家吧。」
他怔怔跟我走了。
到了空荡荡的家,又呜呜地哭出声。
「我妹妹不在。」
我心头酸涩,扭过头擦眼泪。
隔天他又偷溜出去。
站在市政府门口求助,仿佛成了他的使命。
任何人都劝不住他。
20
我窝在房间里,日复一日写举报信。
却毫无水花。
直到一封邮件跳入我眼中。
【我也是受害者,可以为你提供证据。】
我呼吸加速,鼠标都握不稳,打字发抖。
【我需要你。】
对方做事果断,将一个文件夹打包发给我。
我死死盯着屏幕,解压。
文件夹「嘭」的一下,炸开了。
成千上百张照片,各种痛苦的表情,刺激我的大脑。
陌生人问我:【够吗?我和其余十几个受害者的证据。】
我咬着手指甲,喉咙发痒。
简短交谈后,我发现她和我并不是同一所学校。
她们来自其他市区、其他学校。
这些勒索贩早就形成完整的产业链。
藏匿于校园的某个角落。
她给我转发一条新闻。
【市长将举行见面会。】
届时各大记者团会来。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的机会了。
她问我:【你要尝试一下吗?】
我重重点头,胸腔上下起伏。
【会。】
21
深夜,我揉了揉困倦的双眼,把打印下来的证据,一张张粘贴在一起。
翻到柳青的日记本,我动作一顿。
这是她仅少数的遗物。
知道我要大闹见面会,她哥连夜跑来我家。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我妈吓了一跳。
「张圆,当初打了你,对不起,你可以打回来。」
「我妹妹,她走得太苦了,你能帮帮她吗?」
他眼神惆怅,猛地在水泥地上磕头。
额角鲜血淋漓,骇人得很。
我妈扶他:「你冷静一下,先起来。」
他坚决不起来。
我低语:「你这个头,应该给柳青磕的。」
他眼神恳求。
「我平时和她交流少,不知道她受了这么多委屈。」
「都是我的错。」
他慌乱掏出日记本。
「这是她留下的证据。」
我接过沉甸甸的日记本,深吸一口气。
抬眼时,撞上他哥布满红血丝的眼睛。
「求你了,张圆。」
我翻看完了日记本。
原来她早有打算,把所有聊天记录粘贴在里面。
里面有张她面对镜头,闭眼流泪的照片。
我选了它,做头彩。
22
见面会当天,我戴上口罩,穿上运动鞋。
宝贵的东西藏在我内裤里。
保安对我上下抚摸,确认无误后,才放我进去。
我站在最外层,前方是一批政界人士。
数不清的摄像机对准台上的市长。
闪光灯一开一停,晃得我眼睛疼。
市长气质沉稳,五官严厉,发言精简,威严并存。
我眼皮干涩,兀自喃喃:「这么精明的市长,会不知道那些事情吗?」
还是他把这个当成丑闻,当作政绩上的污点。
泪水砸在手上,我猛地回神。
市长的演讲进入高潮环节了。
我掏出藏在裤子里的横幅。
身旁的西装男诧异看我,像是看疯子。
我高举横幅,冲上台。
许多只手朝我抓来,试图拽我下去。
我跪在地上,死死咬牙,高声:「我要举报!」
现场大乱,记者们将摄像头对准我。
对准横幅上的照片。
我被堵在一个小空间里,几乎喘不过气。
我语速飞快,重复背诵了几百遍的台词。
「临台学校有偷拍学生隐私的团伙,警方效率低下,禁止我们在网上发声。」
我高举那些照片,跪在地上痛哭。
「哥哥姐姐们,帮我们吧。」
不过两分钟,保安联手将我抬出去。
他们沾满汗水的手捂住我的嘴巴。
我拼命挣扎。
那些横幅被卷整齐带走。
混乱的会议归于宁静。
我被打包送往警察局。
成功与否,我不知道。
23
十五天后我见到了妈妈。
她双眸疲惫,语气激动:「圆圆,有人帮我们了。」
我噌地一下坐直身。
妈妈边哭,边掏出手机。
她给我播放最热话题。
「网络性别诈骗,如何处理?」
瞬间,我大脑充血,兴奋几乎将我冲晕。
妈妈絮絮叨叨:「那天正好在直播……」
「一切都在帮你。」
我看着屏幕哭:「妈妈,我终于完成了。」
走了那么多弯路,才找到出口。
24
回家后,我反复翻看新闻。
市长当日震怒,批评相关部门为官不为民,一口气下了好几个人的职。
记者拍摄的素材成了铁证。
有人认出当初我在网络发声,唏嘘不已:【原来是真的。】
【有个受害者受不了打击,去世了。】
曾经飘满屏幕的【女性安全】、【宝贝回家】,再没出现。
这件事成了典型案例,多市联合侦办。
一个月,我收到了结果。
邻市警察带我去指认罪犯。
警察局的大厅里,蹲满了男男女女。
接近三十个人。
我看着一双双眼睛,恐惧感席满全身。
他们眸光阴鸷,藏着不屑。
我没认出当初将我们带走的人。
却发现了蹲在角落的熟人。
高中隔壁班的女同学。
听说她考上了满意的大学,经济自由,四处旅行。
生活幸福美满。
她不敢正视我,紧紧耷拉着脑袋。
警察翻看记录本:「她就是当初在学校拍摄你们的人。」
「拍一次照片可以拿500。」
我手心冰凉,扑过去掐住她的脖子。
想割断她的动脉,杀了她!
警察连忙拉开我,安抚我情绪。
我言辞混乱:「你害死了她们。」
「我一直在找你…」
「柳青因为你,死了……」
她跪在地上,声细如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以为他们只是有奇怪的癖好……」
解释的底气越来越低。
我几个巴掌甩她脸上,她白皙的面颊红痕泛起。
「你拿着那些钱,晚上能睡着觉吗?」
我想起曾经荣誉牌上挂满了柳青的照片。
「她本来可以上大学了,可以熬出头……」
警察拍了拍我的肩膀:「她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小姑娘,站起来,你的威胁解除了。」
我双眼朦胧,喉咙堵了一团棉花。
妈妈搀扶我:「圆圆,一切都结束了。」
「以后好好生活。」
25
爸妈离婚后,我打算和妈妈一起搬家。
收拾行李前,我去了柳青的墓地。
坐在泥地上,我环抱双膝。
「柳青,我把他们都抓出来了。」
「照片视频全没了,你不用怕了。」
说到嘴唇干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我逃也似的下山。
天边飞过一群鸟,自由又美好。
我看得出神。
26
陪妈妈去医院时。
我撞见一名女生走出妇产科。
脸庞稚嫩,眼神慌乱。
她牢牢攥紧手机,生怕秘密被发现。
无人角落,一切还没结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