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追妻火葬场但是破镜没重圆的小说?
【写完啦】
庆隆三年的冬天,车骑将军林辰安回朝了。
人人都道我苦等了他五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我那从小到大的死对头宣贵妃赵蓉华特意来祝贺我:“恭喜啊,韩月仪,你这老姑娘终于也算是熬出头了。打算何时订亲?我也好给你备贺礼。”
我说:“不劳您费心,已订了亲了。”
她一愣:“林辰安昨日才入的京城,你今日便已订了亲?”
我答道:“并非是与林大将军订的亲,是镇北侯府的谢小侯爷。”
1
我与赵蓉华自小一起长大。
我们俩的父辈都是旧镇的军伍出身。先帝当年在越州当伍长的时候,我阿爹和赵蓉华的阿爹都是他手下的大头兵。
后来,先帝举旗起兵,阿爹和赵伯伯也跟着先帝一起造了反。他们一路从旧镇打到了帝京,先帝当上了皇帝,赵伯伯成了赵国公,我阿爹则成了威远侯。
阿爹总说,他和赵伯伯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我们两家人在京城比邻而居,两家的孩子也从小就在一起玩耍。
我和赵蓉华的年龄相近,又都是女孩子,因此总是凑在一起,读书在一处,玩耍打闹也在一处。
我从小就主意大,性子倔,认准了的事情便死不回头。偏偏赵蓉华也是同样的脾气。她是她阿爹的独生女,从小被捧在手心里,要什么就有什么,她说东没人敢说西。
我们俩每每一见面,总要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起来,最后谁也不服谁,闹个不欢而散。
随着年龄渐长,我们俩之间的争斗也越来越激烈。无论是言行举止,穿衣打扮,还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甚至是刺绣烹饪,骑马打猎,凡事我们两个总要比一比,争个高下。今天我压过她一头,明天她便也要压过我一头。
争来争去,我们两个都快及笄了,到了该订亲的年纪。
我阿娘满京城地相看,想要为我寻一门好亲事。
我是曾经订过亲的。阿娘怀上我的时候,阿爹刚升督军,与他同队的另一位督军的夫人正好也怀了孕,阿爹便与那位督军指腹订了亲。
谁知,没过几个月,那位督军便战死在了沙场上,他夫人听闻噩耗,当场便昏死了过去,孩子也没能保住。
七岁的时候,阿爹又给我订过一门亲事。那时候他已升任参将,驻守在金陵。机缘巧合,他救了金陵当地的薛氏大家族的族长一命。薛家的族长为了感念救命之恩,就让自己的嫡亲小儿子与我缔结了婚约。
可惜那位薛少爷身体不好,三年后就染病去世了。
从那以后,阿爹就再不敢随便给我订亲了。
一次两次订亲不成倒还好,若是再有第三次,我这克夫的名声坐实了,传出去可如何是好!
因而,家里就再没提起过我的婚事,直到我及笄的那年夏天,阿娘千挑万选,相中了镇北侯府的谢公子。
这本是一门好亲事,只可惜最后没能议成。
因为,林辰安进京了。
2
林辰安是飞将军林颐和的儿子。
那一年,他刚十八岁,跟着他父亲的林家军进京,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白甲,披着一条猩红色的披风,英武如同天神下凡,惹得街两旁围观的姑娘媳妇们尖叫连连。
人人都说,他是京城最英俊的少年。
我初见他是在马球场上,那一日是皇后娘娘的寿辰。我和赵蓉华各领了一队人马在球场上厮杀,彩头是一根镶嵌了珊瑚与琉璃的凤羽金钗。
我领的红队先进了两球,胜利在望,却又被赵蓉华的蓝队生生扳了回来,成了二比二的平局。
比赛接近尾声,两边的人都有些急躁,我抢了球朝对面的球门策马狂奔,赵蓉华也纵马冲过来阻拦,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听得观众席上一阵喧哗。
我分神望去,看到了刚刚走上观众席的林辰安。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时之间,我竟看呆了。
回过神来,我的马已经与赵蓉华的马撞在了一起,我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膝盖,脸上也擦破了一块。
真是狼狈极了。
我只得坐在场边,眼巴巴地看着赵蓉华带着蓝队在最后一炷香的时间里连进三球,将最终比分锁定在了五比二。
那凤钗自然也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赵蓉华赢了比赛和凤钗,得意得不得了。
她即将及笄,她爹娘为她张罗了极其盛大的及笄礼,邀请了全京城的权贵人家,而她盛装打扮,戴着那凤钗出席,惊艳了全场。
我本是不想去参加的,我脸上的伤还没痊愈,蒙着膏药,丑得很。无奈我阿娘早替我接了请帖,我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所以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就在那次及笄礼上,我第二次见到了林辰安。
林家与赵家本无来往,听说,是赵蓉华吵着闹着,非要他阿爹给林辰安送去了请帖。
那一日在马球场上,我对林辰安一见倾心,赵蓉华又何尝不是?
席间喧哗,我和赵蓉华像平日里一样斗着嘴。她嘲笑我那日打马球时分神摔了个狗啃屎。我毫不示弱,反笑她今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像个开屏的花孔雀。
待到林辰安入席,我与赵蓉华齐齐地闭了嘴。
那一日,他穿了一身素白如雪的长袍,领口和袖口绣了暗金色的云纹,腰间系着一条玉带,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装饰。他如墨的黑发束成了发冠,冰肌玉面,剑眉星目,不愧是京城最英俊的少年。
我远远望着他,竟然又看呆了。
不知怎的,他也突然望向了我。
我想起脸上的伤还没好,捂住脸,转身就跑。
第三次见林辰安,是十日后,他到我家府上登门拜访。
他送了我一支凤钗。
他说:“听闻韩家小姐因为我失了一支凤钗,我便请工匠打造了这支钗子,送给小姐。”
我大着胆子问他,想要什么谢礼。
他笑笑,也不说话。
我思来想去,缝了一只香囊给他, 他是男子,香囊上自然不能像女人家一样绣些花啊蝶啊什么的,我绞尽脑汁,最后绣了一只老虎在上面。
林辰安收了香囊,说:“韩小姐这绣的是猛虎吗?若是不说,我还以为是只猫呢。”
尽管如此,他还是戴在了身上。
后来,他又辗转送了我一对瓷娃娃。
他说:“我一见这对瓷娃娃,便想起了韩小姐微笑的样子。”
我说:“林公子不妨叫我月仪。”
他笑吟吟地望着我,唤道:“月仪妹妹。”
我的心都酥了。
我拿着瓷娃娃去赵蓉华面前显摆,把她气得不行。
我听说,她也给林辰安绣了个香囊,可林辰安没有收。
我与赵蓉华的年龄相近,性格也大差不差,只是外貌上不同:她个子高,肤色微深,唇红齿白,眉眼妩媚,是个明艳美人。而我则玉软花柔,弱柳扶风,属于小家碧玉这一款。
我跟赵蓉华讲:“大概林公子就不喜欢你这一款,你就趁早死心了吧!”
赵蓉华恨得直咬牙。
她在家里又哭又闹,逼着她阿爹去林府提亲。她阿爹终究是疼她,豁出一张老脸不要,去了林府。
我的小丫鬟玉妆与赵蓉华的丫鬟沉鱼交好,她打听来说,赵伯伯下了血本,许了半座国公府做赵蓉华的嫁妆。
我的心里也焦急了起来:万一林家贪慕钱财答应了,可如何是好!
我正要去求爹爹也去向林家提亲,却听丫鬟们通报,林家公子又上门来了。
他是来向我阿爹提亲的。
他跟阿爹说,他早就心悦于我,想聘我为妇。
我阿爹还想矜持几句,我已经冲出去,大喊着“我嫁我嫁我嫁!”
我阿爹叹了口气,也只能点了头。
就这样,我与京城最英俊的少年订了亲。
3
回想起来,那年夏天就像是一个无比美好而脆弱的梦。
我与林辰安订了亲之后,他便有事没事地往我家跑。他给我讲了许许多多关于他的事情。
他讲了他跟着他爹和林家军驻守在边疆的日日夜夜,他们在星空下烤全羊,喝马奶酒,围着篝火唱家乡的歌谣。
他讲了他第一次上战场杀敌的故事,他讲了他养的那匹叫雪魄的小马,他讲了他曾有一次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只为了追踪一个敌人的斥候。
他还讲了大漠上孤独的落日与狼烟。
我说:“等我们成了亲,你就再也不会感到孤独了。无论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一起去。”
他笑得温柔而安静。
他陪着我逛庙会,打马球,参加各种宴席聚会。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是人们视线的焦点。
那个夏天,我无疑是全京城最受人嫉妒的姑娘。
很可惜,再美好的梦,也有梦醒的时候。
淮阳王谋反,便是打碎我美梦的那一声惊雷。
那一夜,京城火光冲天,喊杀之声不绝于耳。无数世家大族一夜之间陨灭,屹立百年的老宅被烈火夷为平地。
也是在那一夜,林辰安的父亲林熙和将军神秘失踪,林家军亦群龙无首,乱作一团。直到几天后,人们才在一条背街的巷子里发现了林将军的遗体。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林将军此前与淮阳王有过些许来往,有人说,他可能是被逆贼蒙骗,遭奸人暗害。却也有人揣测,林将军或许早已与逆贼暗中勾连,死于谋反途中的内讧。
皇帝对此不置一词。
然而,很多时候,沉默亦是一种表态。
若林将军真是被奸人暗害而死,陛下为何不抚恤他的妻儿呢?
还是说,陛下是因为见林将军已死,才没有追究他的谋逆之罪?
一时之间,林家成了种种流言蜚语的中心。
就在这漫天的流言之中,林辰安又一次登上了我家的大门。
他是来退婚的。
阿爹起初不肯,阿爹说:姓韩的重诺守信,言出必行,绝非落井下石之辈。
可林辰安却咬死了非要退婚不可。
他还说:他已经向陛下奏请戍边,不日便会启程。他立志要抗击匈奴,建功立业,洗清他父亲的名誉,在此之前绝不会回来。
我躲在屏风后面偷听,终于忍不住,冲了出来。
我说:“林辰安,不就是边地吗!我不怕苦,我跟你一起去。”
可他只是摇头:“边地险恶,不是你一介弱女子能去的。”
我说:“那我便等你回来。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我都等你。”
他仍是摇头:“我此去死生难测,不想拖累了韩小姐。”
我记得,我还说了很多很多,而他看都不愿看我,只是摇头。
最后,我哭着问他:我不想退婚,我不要退婚,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我至今仍记得他的回答。
他说:“月仪,你我今生是注定有缘无分了,还请你另觅佳婿吧。”
4
退婚之后,我在家哭了很久很久。
我曾经是全京城贵女嫉妒的对象,被退婚后,我则成了她们所有人鄙夷嘲笑的笑柄。
我阿娘安慰我:“阿月乖,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可有的是!娘定给你找到一个比林辰安好百倍千倍的男人!让你今年漂漂亮亮地出嫁!”
可我不想再嫁人,我的心里就只有林辰安,睁开眼是他,闭上眼还是他。
我说:“除了林辰安,我谁也不愿嫁。”
阿娘根本不听我说话。她抖擞精神,满京城相看,一定要给我订一门比林家更好的亲事。
我实在是被她逼得受不了,趁着夜色离家出走。
可是我一个姑娘家,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我还记得,那一夜下了好大好大的雨。雨滴打在身上,像是一只又一只冰冷的箭矢。
我去林府找林辰安,好不容易敲开了门,管家却说:林少爷已经启程离京了。
我看着那管家同情的眼神,鬼使神差的,多问了一句。
“他是一个人走的吗?”
管家答:“少爷只带了念奴,就是从小伺候他到大的丫鬟。”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一病不起。
我本来就身子弱,因为淋雨着了凉,又精神受挫,这一场病是来得又急又凶。突然之间,我卧床不起,什么也吃不下,每日昏昏沉沉的只想睡觉,连呼吸都觉得好累。
赵蓉华来看望我,那时候,她已经与三皇子订了亲。
她嘲笑我说:“韩月仪,你不就是被林家退婚了嘛,没有男人,你便活不下去了吗?”
我转头背对着她,不愿说话。
赵蓉华冷哼一声,走了。
可她的小丫鬟沉鱼却留了下来。沉鱼告诉我,我与林辰安订婚的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赵蓉华也大病了一场,病得简直比我今日还要重,躺在床上死活不肯见人,直把她阿爹急得团团转。后来,还是赵蓉华的后娘穆夫人出马,雷厉风行地给她寻了亲事,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她这才从床上爬起来梳妆打扮。
赵蓉华连那三皇子的面都未曾见过,可她下个月便要嫁去王府做侧妃了。
我思来想去,怎么也不能输给了赵蓉华。
我从床上爬起来,强逼着自己喝了半碗米汤。
阿娘听闻我起来了,冲进屋来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
我的喉咙仍如刀割般的疼,嘶哑地说:“阿娘,我真的不想嫁人。”
阿娘道:“好,好,什么都依你,我的小祖宗呀,你不想嫁人便不嫁人,娘养你一辈子。”
从那之后,五年的光阴,便如白驹过隙。
5
林辰安回京的消息,还是谢怜告诉我的。
那一日,我正在京郊的马场里给我新买的一匹大宛种马钉马掌,就听见一阵哒哒的马蹄声,谢怜骑着他那匹通体墨黑色的蒙古战马过来了。
我道:“谢侯爷来早啦,你订的那匹汗血马要后天才到呢。”
他纵马绕着我转了一圈,细细打量我的脸,没说话。
我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我说:“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他说:“你果然还不知道。”
我问:“知道什么?”
他没说话。
我抓起一只蹄铁朝他扔过去:“有话快说,我最恨人说话说一半!”
他笑笑,翻身下马:“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我无奈道:“快点说啦!”
他说:“圣上下旨,召林辰安进京了。”
我一愣,手上一松,锤子都掉在了地上。
往事不堪回首,只有膝盖的旧伤隐隐作痛。
他又说:“我都替你打听过了,林辰安在边地这几年都没讨老婆,身边只有一个同房丫鬟,还有个庶子。”
谢怜凑上前来,细细打量我的脸:“韩月仪,你也是个老姑娘了,就别挑挑拣拣了,该嫁就嫁了吧。”
我冷笑一声,狠狠道:“我就是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林辰安。”
他问:“你当真?”
我说:“自然是真的。”
他说:“那你看我如何?”
我愣住了。
他笑得灿烂:“我总比猪狗要强一点吧,你不如就嫁给我怎么样?”
我反问他:“你当真?”
“自然是真的。”他认真地说,“如有半句谎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说:“我阿爹明日沐休,你上门来提亲吧。”
6
我与谢怜相识,始于半年前,他到马场来拜访我,却不是为了买马,而是要买猫。
谢怜有个三岁半的女儿,一日不知听乳母讲了个什么故事,便吵着闹着要养猫,而且一定要一只通体纯黑的猫儿不可。
而我自从三年前便接手父亲的马场,马场内饲料堆积,最忌鼠害,我便养了好几只猫。我在繁育马匹之余,顺手也繁育了些猫咪。因为我养的猫花色漂亮,又性格亲人,一来二去,竟成了京中贵妇的心头好。我也因为养猫而闻名京城。
谢怜想要黑猫,我给他找了好几只来,各个都黑得发亮。可他又怕成猫牙尖爪利,抓伤了他的宝贝女儿,非要我给他找一只幼猫。
我说:“我这儿的幼猫都还没断奶,得再等一个月才能卖给你。”
他哭丧着脸:“我闺女天天在家哭喊着呢,再等一个月,我的耳朵都要聋了。”
我看他实在可怜,便说:“你把你家小姐带到这里来怎么样?她可以在这里逗猫玩,玩够了再回家来。”
谢怜心花怒放,第二天就带着他家小姑娘来了。
小姑娘叫谢莹莹,白白胖胖,眼睛又黑又亮。她穿一件碧绿色绣花的小袄,头上梳着两个朝天揪,还扎了两朵粉红的绒花。
真真是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
谢莹莹刚一进门,就抱起我那只大橘猫不撒手,连亲带啃,蹭得猫咪满身口水。谢怜在一边看得心惊肉跳,也不知是在担心女儿还是在担心猫。
我安慰谢怜:“你放心,这猫已经四岁半了,性子很稳的。”
谢怜跟他女儿循循善诱:“宝儿,阿爹给你买的小黑猫比这只大黄猫可爱多了。咱们去看小黑猫好不好?”
谢莹莹不为所动:“不,我要大黄猫,就要大黄。”
谢怜只好转向我:“韩小姐,你这只……”
我说:“这只是我自己的猫,不卖的。”
谢怜左右为难,我又去找了好几只猫,最后才用一只鸳鸯眼的长毛狮子猫把橘猫替了下来。
小姑娘抱着狮子猫满意地走了。
我问谢怜:“你那只黑猫还要不要了?”
谢怜苦笑:“先给我留着吧,万一小祖宗过几天又改主意了呢。”
果然,知女莫若父,没过几天,谢怜又带着女儿过来,抱走了一只狸花猫。
又过了没几天,谢怜又带着小姑娘来,把那只小黑猫也接走了。临走时,谢怜又向我预定了一只奶牛猫。
我忍不住问谢怜:“府上是想办猫展吗?”
谢怜摇头苦笑:“我这女儿自小就没娘,已经够可怜的了,她想要什么,我若是能办到,又怎么忍心不给呢。”
我也很感动,我说:“那我给你挑只公猫吧,母猫回去下崽了你养不过来。”
要说谢怜这个人,其实也真是挺倒霉的。
他不是谢老侯爷的亲生子,而是谢侯弟弟的儿子。当年谢老侯爷在战场上受了伤,伤及根本,不能生育,所以才过继了他。
当年,我阿娘与谢怜的嫡母议亲不成。谢家便转而相中了内阁大学士董源的小女儿董芊羽。董小姐秀外慧中,知书达理,这门亲事在当时看来也是天赐良缘。
可谁也不知道,董芊羽与她父亲门下一位名为薛洋的书生早已情投意合,山盟海誓。
董小姐嫁入谢府三年,夫妻和睦,举案齐眉,还生下了女儿谢莹莹。而这三年里,那薛洋日夜苦读,终于金榜题名,高中了状元,他依旧对董小姐不能忘情,竟找上了谢府。
而董小姐——不对,此时已是谢夫人了——毅然决然地向丈夫提出了和离,扔下女儿,随着薛状元走了。
一时之间,谢怜便成了京城最大的笑柄。
要说可怜,他仿佛比当年被林辰安退婚的我还要可怜几十倍,可他还是该出门出门,该迎客迎客,始终把头抬得高高的。
7
谢怜上门来提亲,着实把我阿爹吓了一跳。
这五年里,他早已断了把我嫁出去的念想。如今谢怜突然上门,就好比是养了多年的老白菜突然被猪惦记上了,阿爹难免有些震惊。
送走了谢怜,阿爹来问我:“阿月,你说这谢怜是犯了什么疯?平白无故地居然跑来说想要娶你。”
我说:“你答应了他便是。”
阿爹的眼睛瞪得老大:“乖女儿,你可不要跟爹爹开玩笑!你真愿意嫁给谢怜?”
我说:“我跟他都商量好了,才叫他来提亲的。”
阿爹抚掌大笑:“好!好!我这就找媒人去送庚贴,咱们早点把事情定下来!”
阿爹乐不可支,我阿娘却有些犹豫。她拉着我的手问我:“阿月,你跟娘说实话,你是真心想嫁给谢怜吗?”
我点头:“自然是真心的。”
阿娘问:“那林辰安呢?林辰安要回京城了,你知道吗?”
我说:“我知道。”
阿娘说:“若是他心里还有你呢?”
我说:“我跟他早都退婚了,他心里要是有我,这五年里,为何不再度上门提亲?为何连一封书信都没有?”
阿娘抚着我的头发:“阿月,你不要赌气。你认真告诉为娘,你已经等了林辰安五年了,真就不再等一等了吗?”
我很认真很认真地回答:“不等了。我原本等的就不是他。”
阿娘叹了口气,便不再说了。
阿爹雷厉风行,第二天就请媒人去谢家送了庚贴。谢怜也不逞多让,不过三天,便亲自拎着两只大雁来登门下聘。阿爹留他在府上吃饭,几杯酒下肚,阿爹与谢怜是越聊越投缘,当场便敲定了婚期。
下月初八,良辰吉日,宜婚嫁。
8
林辰安回京的第二天,赵蓉华上门来看我的热闹。
她身为贵妃,本是不该随意出宫来的。可皇帝疼爱她,破格许了她每月可自由出宫一次。
如今的赵蓉华打扮得雍容华贵,头上插满了珠翠,走路时却听不见一点叮当声响。她已为人母,身材却依旧细长高挑,性子也如从前一般风风火火,雷厉风行。
听闻我已经与谢怜订了婚,她惊得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真有你的呀,韩月仪,是我小瞧你了。”她说,“可订了婚期?”
我答:“下月初八。”
“这么急?”她问,“怎么不好好操办操办?”
我说:“回贵妃娘娘的话,我已是个老姑娘了,谢侯也是二婚,就不大操大办了。”
她哼了一声:“也好,谢怜是个老好人,给他闺女当后妈,总比给林辰安的那个小野种当后妈强。”
我说:“你都是贵妃了,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
赵蓉华柳眉微皱:“我说话难听?你是没见识过林辰安的那位老母亲,你若真嫁了林辰安,比这难听百倍千倍的还在后面等着你呢。”
我不解:“你又何时见过林老夫人了?”
赵蓉华笑起来:“你忘了,当年我阿爹可是去林府提过亲的。那老虔婆仗着她儿子受人喜欢,阴阳怪气,摆了好大的谱,还说什么‘一家有儿百家求’,把我阿爹气得哟,回来之后一天没吃下去饭。”
我说:“那我还真是躲过了一劫。”
赵蓉华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谁说不是呢。”
9
订婚之后,我寻出久未动过的针线,打算给谢怜绣个香囊。图案选的是最传统不过的鸳鸯戏水。
谢怜来府上看我,见我在绣鸳鸯,评论道:“韩大小姐这对野鸡绣得还挺别致。”
我说:“你眼瞎呀,这是鸳鸯。”
他捂着脸笑了一会,见我不理他,便说:“你也别绣这劳什子玩意了,我带你出去玩吧。”
我问:“去哪呀?”
谢怜扳着手指数:“今日东城八王府上王妃在办赏花宴,西城顾将军家三公子娶亲办喜酒,郊外的马球场还有比赛,你想去看哪一个?”
我想了想,也就马球赛还有点意思。
我说:“去马球场吧。你那匹新得的汗血马,总得领出去显摆显摆吧。”
谢怜笑道:“得令!”
谢怜回家去骑马,我则坐他的马车,半个时辰之后,我们在马球场会了合。
他那匹马确实高大英武,通体赤红,四蹄洁白如雪。谢怜为它取名踏雪。
今日场上的两支队伍分别由首辅公子江剑秋和御前侍卫长汪通带领,彩头是一件绣着金银线百花图的马鞍。
谢怜问我:“想要吗?”
我反问:“你能赢得了吗?”
他笑:“韩大小姐就等着吧,谢某人今日就是赴汤蹈火,也要把这马鞍给你赢回来。”
他说罢,纵马奔到汪通的身边,与他耳语了几句。随后,他在右臂系上一条蓝色绸子,替换下了他们队的一位青年。
裁判敲响了场边的小锣,比赛便开始了。
场上的两队人马立即策马飞奔了起来,横冲直撞,尘土飞扬。男人们打马球与女子不同,在比拼技巧的同时也会较量力量。谢怜的马又高又壮,着实占了不少便宜。
很快,谢怜所在的蓝队首先拿下一球。
谢怜策马绕过看台,很得瑟地朝我挥了挥手。
我也挥了挥手,他纵马再度投入比赛之中。就在此时,看台上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像是有一张厚重吸音的毯子,缓缓地盖在了看台的众人头上。
我朝着安静的源头望过去,便看到了那个人。
林辰安。
他看上去老了些,眉边添了一道浅浅的伤疤,鬓边也多了几丝华发。只是他那锋利的眉眼仍没有变。曾经京城最英俊的少年,如今仍旧是京城最英俊的男人。
他缓步向我走过来,颔首示意道:“韩家小姐,好久不见。”
我也向他低头致礼:“林将军。”
他在我身边的空位置上坐下了。
空气很安静,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没有看林辰安,而是将目光投向马球场,追随着那一骑赤红踏雪的骏马。
耳畔,林辰安轻声问:“月仪,这五年里,你过得还好吗?”
我说:“挺好的。”
他又问:“你……你对我可有怨恨?”
我说:“起初是恨的,后来就不恨了,放下了。”
他沉默了许久,又说道:“我……我这些年里,也常常想起你。我时常会想,如果当初……”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那骑高大的赤红骏马已经脱离了场上的赛事,径直奔到了我们的面前,谢怜面无表情地说:“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出门前忘了一件大事,得赶紧回去。”
我问:“那你答应我的马鞍怎么办?”
他说:“改天给你买一副庆余斋的。”
我说:“行吧,现在就走吗?”
他说:“现在就走。”
他伸出一双长长的手臂,像是拎小鸡崽一样拎起我,将我放在了他的身后。随后,他无视周围众人惊异的目光,踢了踢马肋,扬长而去。
10
马奔出去了好几里路,我跟谢怜说:“行了,你放我下来吧。”
他勒住缰绳,却没有动弹。
我大喊道:“你快放我下来!你这马鞍硌屁股,疼死了!”
他这才翻身下马,又伸出手臂把我抱了下来。
我说:“现在怎么办!这荒郊野岭的!咱们俩就一匹马,还硌屁股!”
他耸耸肩:“没关系,我那车夫很快就会驾车追过来的。”
于是,我俩坐在路边的大石头上,眼巴巴地等着马车。
谢怜说:“韩月仪,你没后悔吧?”
我笑:“我要是后悔了,能乖乖地让你带走吗?”
他想了想,说:“也是。”
我故意嘲笑他:“你是忘记了什么大事,非得现在赶回去不可?”
他说:“铲屎。我今早忘记了给猫铲屎。”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确实是大事。”
他静静望着我,笑呵呵的,也不说话。
我突然想起我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并不是半年前买猫的那一次,而是在那之前,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林辰安还没进京的时候,我是曾经见过谢怜的。
那仿佛是在一场婚宴上,我还记得,当时阿娘指着远处一个青衫的人影问我:“阿月,你看那位哥哥怎么样?”
我远远望去,看到一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青年。他手上拿着一段长长的柳枝,三下两下,便将它弯成了一圈,做成了个小花环。他把那花环随手送给了一个路过的小孩子。
我当时便想:这个哥哥很好。
可惜,我转过头来看到一盘什锦点心,便忘记了阿娘的问题。
可惜啊,若是当初……
“你发什么呆呢?”谢怜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
“没什么。”我说。
我突发奇想,伸出双手来捧住谢怜的脸,细细打量。
谢怜有一张略显秀气的脸,眉毛弯弯,睫毛长长,鼻梁笔直,嘴唇薄而红润,五官精致和谐,并不是出众的英俊,但看起来十分舒服。
我放开他,叹了口气,说:“确实没有林辰安好看。”
他气得跳了起来:“韩月仪!你——”
我说:“你不懂了吧,虽然你没有林辰安好看,可我还是愿意嫁给你,这才说明我对你是真爱啊。”
他愣了一下,又笑了。
他说:“还算你有点良心。”
11
马球赛之后,谢怜果然信守诺言,送了我一副庆余斋的马鞍。
那马鞍是羔羊皮鞣制的,上面用五彩的丝线绣了一对蝴蝶,边缘上还缀了一粒粒小珍珠的珠串,显然是价格不菲。
我很喜欢,隔天就带到了马场上,套在我最心爱的那匹白色小马上,打算试一试。
可我刚刚爬上马背,就有小丫鬟急匆匆地跑过来说,有客人来见我。
我从马背上下来,便看到了林辰安。
我掸了掸身上的泥土,向他低头施礼,问道:“林将军,你来是想买马?”
他一愣,说:“不买马。”
我又问:“那是想买猫?”
他摇了摇头:“也不买猫。”
我有些无语了:“不买马也不买猫,那你来做什么?”
他缓缓地说:“我来看你。”
我忍不住冷笑:“我有什么好看的。”
他默默望着我,也不说话。
我不愿跟他干耗着,于是随手拿起一把刷子,给我的小白马刷起毛来。
他说:“月仪,你与谢侯……”
我说:“下月初八,林将军可以来喝喜酒。”
他又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又开口:“月仪,就算你恨我恼我,也不该拿婚姻大事来赌气。你这样对谢怜很不公平。”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莫不是以为我与谢怜订婚是为了跟他赌气吧?
真是好厚的脸皮!
我放下毛刷,认真地看着他:“我听说,林将军有个庶子,今年快四岁了吧?”
他一愣,显然是没料到我会突然提起这一茬。
我继续说:“林将军尚未娶妻,就先与旁的女人生下了庶长子,又养到了知事的年纪。等将来正头夫人进了门,该如何教养这孩子?能否相处得融洽呢?不知林将军是否考虑过这些?
“还有那位为林将军诞下庶长子的念奴,我听闻她这五年来始终跟随将军身侧,风里雨里,毫无怨言,这样的深情厚意,林将军又打算如何回报?是不是要抬作姨娘,给一个名分?
“林将军,你自己家里女人孩子的事情还没料理妥当,就来管别人家的闲事了!”
我这一番话说得林辰安是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我索性不再理他。我踩着脚蹬翻上小白马的马背,轻夹双腿,小马便慢跑了起来。新马鞍坐起来果然十分舒服,不愧是庆余斋的手艺。
我回头,发现林辰安仍站在原地。
我说:“林将军,我要去遛马了。你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便请回吧!恕不远送。”
12
次日里,谢怜不知怎么得知了林辰安到马场去见我的事,匆匆地杀上了门来。
我笑他:“谢侯爷这是来捉奸的吗?也来得太迟了一些吧!”
谢怜脸上有些挂不住,说道:“我这不是怕你被林辰安的美色所蛊惑吗!”
他说着,递过来一盒裹着糖霜的红豆糯米糕:“谢某人既然在美色上不能与那厮抗衡,只好在美食上多下一番功夫了。韩大小姐快尝尝看,可还合你的口味?”
我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又甜又糯,好吃极了。
我说:“谢侯爷不做厨子真是可惜了。”
他得意洋洋:“等韩大小姐嫁过来,我便做你的专属厨子,也不是不可以。”
我笑:“那可是要做一辈子的。”
“一辈子就一辈子。”谢怜答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拿起一块糯米糕,塞进他的嘴里。
我们俩正吃着呢,忽然有小丫鬟进来禀报说:“林将军来拜访小姐。”
谢怜腾地一下跳了起来,怒骂道:“姓林的欺人太甚!忒不要脸!你在这儿待着别动,我去会会他!”
我连忙拉住他的袖子:“你别冲动!你打不过他的!”
谢怜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领:“你放心,君子动口不动手。”
说罢,他高高地扬起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
我坐在里屋继续喝茶吃点心,没过半柱香,就见小丫鬟急匆匆地跑进来:“姑娘,不好了,林将军和谢侯爷打起来了!林将军压着谢侯打呢!”
我叹了口气,连忙奔了出去。
正厅里,两个人已经被分开了,谢怜明显是没讨到便宜,额头青了一块,鼻子流了血,衣服袖子也被扯裂了。林辰安倒是看起来没什么事。
我赶紧把谢怜扶到椅子上,掏出帕子来给他擦了擦脸,关心地问:“怎么样?疼吗?”
谢怜可怜巴巴地答道:“疼。”
我咬咬牙,转头怒视林辰安:“林将军,你到我的家里来,打我的未婚夫,是否该给个说法?!”
林辰安在我的怒视之下亦有些不知所措:“月仪,我不是有意……我只是……”
我怒道:“我与林将军非亲非故,将军还是称我一声韩小姐的好。”
他一时讪讪。
谢怜抓住机会火上浇油:“林将军还是知趣些,赶紧滚了吧,以后也别再上门了,这里可不欢迎你!”
林辰安被这么一激,却又寻回了些斗志。他定定地望向我,问道:“月仪,你也不欢迎我吗?”
我答道:“林将军,我以为昨天我的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我不管你的闲事,你也少来管我。我与你毕竟旧交一场,何必要弄得如此难堪呢。”
林辰安仍不肯死心:“月仪,我就要你一句话,你当真不想再见到我吗?”
我认真看他,答:“不想。”
谢怜得意洋洋:“林将军,你听见没有,月仪才不想见你呢,你再赖着不走,我就要叫下人来赶你了!”
林辰安终于是走了。
我板起脸来问谢怜:“你不是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吗?怎么被人打成这副惨样子?”
谢怜撇了撇嘴:“你这就不懂了吧,我是故意激他动手呢,撕破了脸,他便再不能来纠缠你了。再者说……”谢怜冷冷地笑了,“这件事传出去以后,林大将军的好名声,也要到头了。”
我一愣:“看不出来呀谢怜,你这眉清目秀的,居然也一肚子坏水。”
谢怜抱拳道:“承让承让。”
13
从这天之后,谢怜每天早上天一亮便准时出现在我家门口,一直待到日落西山才肯回府。有时候,他还要带着他闺女一起来,骗吃骗喝,追猫逗狗。
我知道,他是在防着林辰安再来找我。
不过,他的担心是有些多余了。林辰安最看重面子,一次被拒受挫,自然不会再来。
谢怜没有等来林辰安,却等来了赵蓉华。
赵蓉华看到谢怜,露出了我十分熟悉的鄙夷神色:“哟,谢侯爷,听说你如今成了韩月仪的看门狗了?”
谢怜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自豪地承认了:“没错。”
赵蓉华也是拿这个厚脸皮的家伙没办法,又来嘲讽我说:“韩月仪,你这选夫婿的眼光怎地退步了如此之多?”
我说:“当然是比不过宣贵妃你呀。”
我们三个互相损了一通,赵蓉华终于说起了正事。
她说:“你知道嘛,林辰安的老娘最近在四处替他相看夫人呢。”
我没说什么,谢怜却先凑了过来:“快详细讲讲!”
赵蓉华正等着这话呢,她喝了口茶水,清清嗓子,然后便郑重地讲了起来:“林老夫人先是相中了礼部尚书崔大人的小女儿,崔夫人舍不得,回绝了。接着又看重了羽林卫郑将军的女儿,这回郑夫人倒是同意了,可郑老夫人不同意。后来,她又去求陈国公家的三姑娘,但陈国公只肯给她个侄女。接连三次都碰了壁!
“最后呀,她总算是放下身段,去求光禄大夫萧云英的嫡女,结果你猜怎么着?萧云英连夜给女儿订了门旁的亲事!可把那老虔婆气死咯!”
我微微皱眉:“林辰安到底也是个将军,怎的连个小官家的嫡女也求不到。”
赵蓉华道:“你是不知道!林辰安在京城的名声已经臭了!人人都知道他心悦于你,甚至还打伤了你的未婚夫。哪还有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
我叹了口气,却见谢怜兴致勃勃地说:“我远房叔叔家有个守寡多年的女儿,至今风韵犹存,倒是可以介绍给他。”
赵蓉华笑得花枝乱颤:“韩月仪,你这未婚夫,真是个人物。”
谢怜道:“不敢当不敢当,宣贵妃谬赞了。”
14
终于,到了初八那天。
我醒得极早,丫鬟们匆匆地把我从床上拉起来,梳妆打扮,穿上大红的嫁衣。
阿娘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嘱咐我嫁过去之后要温柔恭顺,相夫教子。阿爹一声不吭,实则早已老泪纵横。
我说:“我又不是嫁出去就不回来了,你俩要是舍不得我,我以后天天回来蹭饭。”
阿娘连忙捂住我的嘴:“我的小祖宗,你可别胡说。”
时辰到了,谢家迎亲的队伍也来了。
我在屋子里,听着外面吵闹喧哗,嬉笑怒骂。据说,我阿爹和两位哥哥好好地为难了谢怜一场。谢怜应付得倒是游刃有余 ,他一路过关斩将,终于到了我的闺房门外。
小丫鬟喊着:“韩小姐出阁咯,出阁咯!”
我蒙着盖头,由谢怜牵着一步一步走出院子,坐上了轿子。
上轿时,谢怜在我耳边低语:“娘子,轿子里有吃的,你要饿了就先吃一口。”
我同样低声说:“不吃,妆该花了。”
他似乎是笑了,隔着袖子捏了捏我的手。
我也捏了一下回去。
起轿了。
从韩家到谢家,走南城大街,要走大半个时辰。
我坐在轿子里,因为早晨醒的实在太早,又有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我竟又梦见了那个雨夜的情景。
那天夜里离了林府之后,我孤身一人沿着长街走着。大雨瓢泼,冰冷彻骨,而我一直走着,走着,耳边回荡着管家的那一句:“只带了念奴。”
只带了念奴。
我曾真心实意地恋慕林辰安,愿意抛下一切去追随他,然而在他的心中,我还比不过他的一个丫鬟。
这世间的男欢女爱,想来也不过如此。
然而在今日这一场梦里,一切似乎又有所不同。
那连绵的雨幕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有了一个小小的光点,顺着那束光,我隐隐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向我走来,俯身伸出了双臂……
我猛地从梦中惊醒。
15
不知为何,轿子竟已停了下来。
我好奇地将轿帘掀开一条缝,正好听到轿子外谢怜高声骂道:“你若再不让开,莫非是想要劫亲不成!”
得了,用脚后跟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我索性掀开了帘子,正好看到林辰安拦在送亲的队伍前面,谢怜正与他剑拔弩张地对峙。
林辰安一言不发,而谢怜却连珠炮似的说个不停:“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林将军当众觊觎他人的妻子,真是好不要脸!”
林辰安被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就是不肯让开。
“谢怜!”我喊道。
谢怜连忙凑了过来:“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他点了点头。
谢怜再度回到林辰安面前,平静地说道:“林将军,我夫人让我替她问你一个问题。”
林辰安愣了一下,他说:“你问。”
谢怜说:“她问你,还记不记得五年前到韩府上退婚那天,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辰安没有回答。
于是,谢怜又继续说道:“你不记得了也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你对她说:你我今生是注定有缘无分了,还请你另觅佳婿吧。”
林辰安仍未言语,只是谢怜悠悠叹了口气:“林将军,我明白你后悔了,可是现在已经太晚了。你放弃了的那个人,也已放弃了你。况且,她与你不同,她是落子无悔的。”
说罢,他驱马从林辰安身边绕了过去。
我们的队伍依次从林辰安的身边绕过,而他默默站在原地,再没有阻拦。
只是在我的轿子经过的时候,他又低低唤了一声:“月仪。”
我没理他。
这也是我与林辰安的最后一次交集。
16
我们的队伍最终还是赶在吉时之前到了谢侯府。
我与谢怜按照婚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只是喝交杯酒的时候,我发现谢怜的手有些抖。
我问他:“你莫非是怕了?”
他答:“我都怕死了!若你真跟林辰安跑了,我可真不知道今天要如何跟亲朋好友们交代!跑了一个夫人还能说是偶然,如果再跑了第二位夫人,我可怎么解释呢!怎么解释都感觉是我有问题呀!”
我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吗?”
他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我只是不相信自己有这样好的运气能娶你为妻。”
我说:“那你便耐心等着吧,等到你我都头发花白,七老八十,也就容不得你不信了。”
17
婚后,我继续经营马场,谢怜继续每天带着女儿过来帮忙,倒是与从前也没什么不同。
我与谢怜又生育了儿女,孩子们都很活泼健康,成日里在马场上蹿下跳,追猫逗狗,泥里打滚。
谢怜的那位前夫人偶尔会来看谢莹莹,她嫁给那位状元郎之后,过得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幸福,不过她也是硬气,始终不曾在人前抱怨。
赵蓉华又诞下了一位公主,后来,她的儿子得封太子,她虽不是皇后,却也胜似皇后。
至于林辰安,他做出来一件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将那位通房念奴娶为了正妻。
这件婚事引得京城人人震撼,林辰安那位老母亲更是在家里闹得死去活来,又是绝食又是上吊的,可林辰安愣是没有妥协。念奴夫人就这样八抬大轿地进了门。
这两人婚后如何,我便不得而知了。
想来,无论是苦是甜,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