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哪些骇人听闻的真实事件?
小叔在本地公安局工作,在我七八岁的时候,一次在餐桌上啃着馒头听小叔讲他最近处理的一个灭门案。
一个普通的内陆小城,街边的小风车两块一个,九点过后夜深人静灯火阑珊;内陆小城一个普通的村子,馒头五毛钱一个,日落后在村里走路都会被石头绊到;普通村子的一个普通家庭,男人在砖窑干活,背十块砖两毛四,回家的路上也会捡点废纸和饮料瓶卖点钱补贴家用。
男人父母早亡,亲戚们大多外出打工,和他杳无音信。穷在闹市尚无人问津,更何况在普通的小村子。男人也一如普通的农民,老实寡言、沉默本分,可是干活有一把好力气,用砖窑其他的工人的话说:“憨儿吧唧,就会下死力气,俺们一天挣个七八十块钱累死累活,他妈的一天能挣一百一二。”
男人干活下劲是有原因的,年近不惑,只想多挣些钱娶妻生子,回家时有盏灯亮着,桌上有碗汤水给他留着,哪怕快凉了,喝进肚里,融进血液,平凡的生活依旧滚烫。
一切如同他幻想的那般,经人介绍,邻村一个离过婚带着一个女孩的女人走进了他的院子,女人把院子里的空地开垦出来,种些黄瓜豆角,萝卜白菜。女孩两三岁,对新家很是好奇,时常在院里看蚂蚁上树,在屋里看电视,在门口看男人回家。男人依旧沉默寡言,只是在砖窑干活时更下力气,工友们看他憨厚,时常拿他打趣:“你这婚结的中啊,孩子直接给你带一个,夜里省点劲儿再去生一个”、“还不是跟人家养孩子”、“张巧(女人的母亲)的闺女你也敢娶,她娘俩就是看你老实,离了婚着急嫁出去,有你罪受的”。男人听了也不怒,哈哈一笑一句“去你妈的”回应过去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傍晚回家时,干裂的拿着水壶的手里时常会多一个两块钱的风车。
婚后第二个月,女人和男人吵架,第一次带着女儿回娘家。说是吵架,男人沉默寡言,女人脾气暴躁,吵架往往演变成女人单方面对男人的国粹输出:“你看看你那点出息,天天就会下死力气搬砖,给你说了几次让你跟着隔壁几个男的出去打工你憨儿吧唧就是不去,我要不是着急嫁出去我会找你……”男人本来就寡言,女人一发脾气他顶两句也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就蹲在门槛上不说话,男人越不说话女人就越来气。“这日子我不过了“,女人撩下这句话后带着女儿夺门扬长而去。
男人第二天照常上工,只是比平时回家的时间稍晚一些。第三天提着昨天上工挣的钱买的烟酒烧鸡去丈母娘家接女人回家。
丈母娘露着八颗黄牙笑脸相迎,厨房好一顿忙活,摆上鸡鸭肘子,四个凉菜。老丈人给男人倒酒递烟,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丈母娘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女人脾气不好但心眼不孬。席间插科打诨,男人也不多说话,憨憨的笑笑一个劲给老丈人添酒,席散后在丈母娘家睡到酒醒,提着一兜鸡蛋青菜带着女人和女儿日落时回了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假,只是男人有时候觉得自家的经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女人依旧觉得男人没出息,时常挑男人的毛病,男人一开始还顶两句,后来索性下工回家后直接在门槛上坐一会听完国粹,再进屋给女人一天的工钱。女人回娘家的次数就像等差数列一般,两个月,一个月,半个月,一周……;丈母娘的热情也像等差数列一般,露出的八颗牙成了四颗,两颗,最后见到男人时嘴唇就是一条直线……;只是男人每次去依旧提着烟酒烧鸡老三样。
女人又一次大吵大闹后回了娘家,原因还是那般,男人没出息,除了会下力气别的一点长处都没有。男人向往常一样去砖窑上工。同村的工友听说了他家的事,问道:“你家屋里头那个,又回娘家了?” 男人叹了口气:“嗯,那啥办法,昨天我去她家接她回来她也不回。” 工友笑道:“早就给你说了,他们家的闺女你也敢娶,就是着急嫁出去看你老实才找的你。” 男人不语。工友继续道:“我给你说个法子,你明天去她家的时候揣把刀,她要是不回来,你就把刀架在脖子上逼她回来,他们家看你憨,怕你真死在他家院里,肯定就跟你回来了不是。” 男人不语,低头若有所思。
第二天男人早早下了工提着老三样去女人家,院门大敞着,男人径直走进院里,老丈人在院里收拾着菜地,丈母娘和女人在厨房忙活晚饭,听声音女儿应该在屋里看电视。男人就径直站在院里,跟女人一家打招呼。女人见到男人气不打一处来,继续叨叨着男人的不是,丈母娘在旁边切着菜还不忘了时不时添上两句风凉话,老丈人一边锄着地一边嘴里叨叨着:“男人就多出去打打工挣俩钱,天天就会下点死力气,过两年孩子上学还要花钱……”
男人直直站在院子里不语。
丈母娘和女人把面条下进锅中,叨叨着要不是着急让女人和女孩有个家才不会嫁给那只会下死力气的晕瓜……;老丈人用水管浇着菜地嘟囔着人呀,脑子不够灵,光下死力气那不中……
男人在院里找了个石头墩坐下。
锅里的水滚了两滚,女人一家一人一碗面条,端着碗蹲在院子里搅着筷子。女人吸溜两根面抬头叨叨着 “就这没出息劲,还好爹娘死了,要不是还要受你爹娘的气。” 丈母娘往碗里加着辣椒嘟囔着 “要不是爹妈死了我会愿意把你嫁过去,天天受点气。” 老丈人咬口蒜瓣,“哎呀,俺闺女嫁过去算是没享受一天好日子。”……
男人攥攥拳头,低头不语。
女孩吃完跑去屋里看电视,女人一家在院子里继续絮叨着柴米油盐,吃相难看。院里养的鸡受了惊扑腾着翅膀,抖落一地鸡毛……
男人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从腰里拿出水果刀,未等男人开口,丈母娘先声夺人:“呀嘿,长本事了是吧,咋了,想捅死俺一家是吧,来来来,脖子伸着让你割了。” “不是不是,妈,让素红(女人的名字)跟我回去吧,要不,要不我今个就捅死我自己。” 女人筷子一摔,放下碗插着腰,眼球快要凸出来一般吼道:“我今个就不跟你回去,窝囊废一个今天还在这舞刀弄枪的,你捅吧,我一会给你收尸。” “我知道我这人没啥本事,我平时也让你受委屈了,回去吧,咱还是一个家…….”男人急得要哭了。老丈人哼的一声冷笑,又啃了一口蒜……
“后来呢?” 我问小叔,
“后来呀,后来有邻居看到他一身是血钻进了门外的玉米地里,人家去他院里一看就赶快报了警,我们赶到时,一家四口全部断气了,除了那个女孩,其他人被捅了十五刀都不止,局里让我们每个队包一块玉米地,人和警犬昼夜不停找了三天三夜都没找到。”
父母问道:“最后呢,最后抓到没?” “那肯定抓到了,不过你猜怎么抓的?我们在当地走访调查一无所获,担心他可能逃到外地了,就把他登到通缉网上,他只要敢用身份证坐车或者去银行取钱马上就能查到,可这也不行,接连几天都没消息。”
小叔喝口粥继续道:“上头骂了我几次,我们当时查到他在杭州有个表亲,死马当活马医,给他表亲联系上,告诫他万一这男的去投奔一定马上报警。”
“咋了,不会他真的跑到杭州了吧?”
“那可不,他还真去找他表亲了,他那边一报警,杭州那边立马把他逮捕了。审他的时候问他不能用身份证身上也没什么钱怎么跑到的杭州,他告诉我们,他就一路捡水瓶废纸卖钱买馒头就凉水吃,走村里一路打听一路走,有时候也偷人家点衣裳什么的,1000多公里自己就硬生生走到了杭州。”
今年春节的家庭聚会上,我和叔伯表哥们推杯换盏,刚刚升任刑警队长的小叔自然是众人灌酒的对象,小叔心情大好,来着不拒,酩酊大醉中扯着自己是神探,讲自己破获的奇案云云,这件事又旧事重提。我说你吹牛逼,你上头那天电话打到家里骂你。小叔搂着我道:“你说这人呀,有时候就要破着那股劲头,敢下死力气能办成很多惊人的事……” 我说是呀,你就下死力气巴结你领导是吧,我又给小叔添了杯酒……
晚上我在阳台吹着风醒醒酒,灭门案,想来却没有想象中的惊悚。朦胧中我仿佛走到雨夜一个无名村庄的桥洞下,一个灰头土脸,面如刀割的汉子烤着火,就着凉水啃馒头,旁边是捆的整整齐齐的废纸水瓶,周围是一地鸡毛。一阵风刮过,鸡毛全部飘到空中越来越远,慢慢无影无踪。我走上前拍拍汉子,他抬头望着我,眼睛清澈如水,我问他1000多公里风餐露宿,中间会后悔吗,想家吗?他低头依旧不语。
一朝背井离乡去,故土再无春夏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