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会突然开窍?
我看见单位大厅里的黑板上,写着涨工资500元,我的心轰隆一下,好像被火车碾过,这件事突然让我开窍了。
那是多年前,我同时打着两份工,两份工的工资,加起来,不过一千多元,看到单位大厅的黑板上,写着涨工资五百元,我却一点都快乐不起来。
因为,我不是编内的,我是外聘的,就是体制外的,所以,涨工资的事情,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只能看着跟我一样工作的科员,涨五百元工资,而我跟他们一样干活,我却一分工资都不涨。
那时候,我同时还在一张晚报做记者,当时来到这张晚报时,工资底薪五百,多干多得。
我记得过了实习期,我第一个月的工资超过了一千元。我开心得不得了,当时我想,继续这么努力下去,我的工资就会越来越高。
我每天马不停蹄地去采访,每天都写稿子,我打工的这张晚报是一周三期,每期报纸上都会刊登我的稿子。
有时候,一期晚报会刊登我好几篇稿子,为此,主任不得不给我多起两个笔名。那时晚报效益也好,人人干得都很卖力。
两年后,晚报效益不好,老板不承包了,这张晚报的记者和编辑,就被报社一个一个地解聘。因为晚报的记者和编辑,都是承包的老板招聘的人。
老板一走,我们这些老板招聘的人,就接二连三地被报社解聘了。我因为是最能干的人,记者部就留下我一个。
也就是说,晚报就留下我一个记者,晚报被报社收回去的同时,本地新闻减少了,都是在网站摘抄的新闻。
我的工资没有变动,依然是底薪五百,多干多得。不过,写稿子变得艰难了:
我经常是跑了好多个地方采访,熬心血写出的稿子,可压在主任那里好多天,也没有见报。新闻重时效性,时间一长,这稿子就作废了。
甚至有两个月,我的工资就开六七百元。这份工作变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那是我搬到这座城市的第三年,我带着儿子独立生活,儿子在校读书,我要租房,要养家,这六七百元让我们的生活捉襟见肘。
那时候,我在这座城市认识一些朋友,这些人非富即贵,他们都有自己本身的职业,但都在外面兼职,有的人竟然干三四份工作。我也萌生了找个兼职的念头。
我认识的某局领导,就把我聘到局里写材料,当时,其他外聘人员工资六百,给我八百,算是很照顾我了。
我跟其他科员一样写材料,一样下乡去工作,一样开会,一样陪领导去走访,我干的不比其他科员少,但我的工资就是八百,没有奖金,没有任何福利待遇。
因为记者不用坐班,我才有机会在这个局里兼职工作。利用下班的时间去采写稿子,完成我作为记者的工作任务。
那是五月份的事儿,科室里的同事议论开了,说要涨工资,不知道涨多少。大家都很兴奋,涨工资人人有份,这也让我很兴奋。
从小,我就经常听到在工厂做工的父亲,回家后跟我们提涨工资的事情,我记得父亲有一次涨半份工资。工厂里,大家为谁能涨上一级工资,都争得不可开交。
但在科室里,却听他们议论,说这次涨工资是全部涨工资,我心里想,那我也是这个局里的人,涨工资肯定也有我的份。
于是,我翘首以待,等待那激动人心的时刻。听同事们议论,说这次工资最少也能涨二三百,我更高兴了,就盼着上面快点发布涨工资的消息。
五月节的前一天,我跟着单位的车子下乡,劳累了一天,回到单位时,看到大家都聚在一楼大厅里,各个面露喜色,议论着什么。
我也挤到人群里,看大家都望着前面的一块黑板。只见黑板上写着从下月起,单位员工涨工资500元的字样时,我的心里都乐开了花,简直要高兴地唱歌了。
可是,看到黑板上后面的字,我就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桶冷水,从头冷到脚。黑板上后面还写着编外人不算在内。
我就是编外人,局里涨工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说句实话,当时我在这家单位工作,我比别人干的还多,可是,就是这样的待遇。
我心里充满了愤懑,一样是干活,我凭什么少拿工资?凭什么涨工资没有我的份儿?我本来就比同事们的工资少很多,这样涨下去,我也太受歧视了!
我跟同事们一样干活,一样上班,我却只挣他们的一个零头,以后这种机会,他们会经常有,而我依然没有份。
看着那些比我年轻很多的科员一个个兴奋的模样,真的,我当时心里发生了震撼。我要改变现状,要不然,我就会一直贫穷下去。
那天下午,局里放假,我就回到报社,准备把前一天采写的稿子交给主任。我一进报社的大厅,就看到收发室的门前,立着一块小黑板。
这块黑板上,写的涨工资500元,跟局里我看到的那块小黑板上的字是一样的内容。我甚至都以为我走错地方了,我是不是又去局里了?
500元,我记得太清了,就是阿拉伯数字500。两个单位,都写着涨工资500元。我工作的两个单位,涨工资都跟我没关系。
那一刻,我感觉被这个世界遗弃了,所有的人都涨五百工资,只有我没涨。我在两个单位工作,干着两个人的工作,我的工资不过一千多元。
这两块小黑板,给我的震撼太大了。尤其报社收发室门口的那块小黑板,对我的震撼更大,因为这里面还有其他原因:
报社的正式员工,每月就几个稿子的任务,但他们不少人都没时间采写,因为在外面都有其他更挣钱的兼职,他们就雇我写稿子。
我采写好的稿子,除了给晚报发,是用我的名字外,其他的稿子,我就给了报社的员工,他们刊登出去,都是用他们的名字。他们私底下,给我五十元。
有时候,我发现大报上有我好几篇稿子,可是不能露出我的名字,都是写着别人的名字。
那就像是自己生下的孩子,被别人抱走了,写上别人的名字,那种痛,无法言说。
我像老黄牛一样干活,每天不知疲倦地奔波,可每月的薪水就那么点,很难达到两千块。
我是不是应该做些改变?让自己的日子好一点,让自己挣的多一点呢?
那一晚,我想了很久,也彻底开窍了。我决定辞职,两份工作都辞职!
我要去做一份工作,这份工作只要我努力一分,就会回报我一分。我努力一百分,就会回报我一百分。我努力二百分,就会回报我二百分。
我要找一份没有人克扣我的工作,我所有写出的稿子,都能光明正大的写上我自己的名字,对,我就要去做这样一份工作。
其实,在前一年,我已经开始给杂志写稿。因为我同时干着很多工作,这份工作我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过,只要是被采用的稿子,收益都不错。
从两块黑板上写着涨工资的那天晚上开始,我先辞掉了局里的工作。局领导还挺舍不得我的,认为我是一把好手。但我只是谢谢领导,什么也没有说。
辞掉一份工作后,我把更多的时间用在给杂志写稿上。记者工作我也不能耽误。当时还发生一件事,虽然过去十几年了,我依然记忆犹新。
那年七月份,全省戏剧汇演在小城剧场举办,我奉命去采写稿件。当时我一个文友,农安的孙老师也来了,原计划,我要请孙老师吃饭。
可是,那天我采访之后,就赶紧回家写稿子交给主任。而当天我给杂志写稿子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我不想拖到明天,因为明天还有明天的事。于是,我就给孙老师打电话,说我在开会,没时间请他吃饭了。
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搁着,觉得很对不起孙老师,我言而无信了。
每天,我都在努力写,我是要做一个实验,如果我每天写稿,如果收益超过我做记者的工资,那我就可以坦然地辞职了。
那年的十月份,好几张稿费单邮寄到报社。我算了一下,超过了一千元,超过了我在报社的工资。我在犹豫,是不是辞职。
要知道,在报社做记者,可风光了,人前人后都尊重我。我真的舍不得这份工作。这份工作也让我认识很多人,了解很多事,我心里也喜欢这份工作。
局里的那份工作,我是一点都不犹豫地辞掉了,但记者这份工作,我迟迟下不定决心辞职。
可就在这时候,又发生了一件事,11月8日是记者节,每位记者都有奖金。我也得到二百元,当时很感谢单位领导,觉得在报社,还是尊重我的劳动的。
可是,同事却对我说,他们的奖金是五百,全单位只有我的工资是二百。那一刻,我对单位、对这份工作的热情,一下子就消散了。
我怎么努力,也是个编外人!我怎么努力,也得不到同工同酬的机会。我怎么努力,都是被人歧视的。我怎么努力,都挣不来平等的机会。
我又想起之前那两块黑板写着涨工资500元的事情了,心里豁然开朗,不干了,不伺候你们了,我要辞职!
辞职后,我做自由撰稿人,每天都辛勤的工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没有假日,比蜜蜂还勤劳。
我付出的每一分劳动,都有回报。我多付出的劳动,也会有同等的回报。相对来说,是平等的,这让我感到我受到了尊重。
我用了四年的时间,在2009年,2010年,先后在小城买了两个楼房,楼房面积虽然不大,但足以容身。
我终于摆脱了租房的日子,也过上了相对公平的生活。
直到今天,我依然对那天“两块黑板上写着涨500元工资”的事情历历在目,因为这两块黑板震撼了我,让我突然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