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不爱了是什么感觉?
第1章
出嫁时,师傅给我种下了断情蛊。
他说:
“倘若你的夫君移情别恋,蛊虫便会蚀骨灼心。”
但同时,
你也会在那痛意下忘却所有前尘。
我将这个秘密保守了五年。
成婚第五年间,
蛊虫从未发作。
可就在我以为他就会这样爱我一辈子时,
那日夫君从战场上回来,
带回来了一位有着三个月身孕的女子。
我听见军营兄弟们叫那个女人:“嫂子。”
夫君征战回来时,带回一名女子。
他只淡淡交待:“同僚遗孀,托我照顾。”
可我随手抛出三枚铜钱算卦。
卦象呈现。
女子已有身孕,孩子…….竟是夫君的!
看见结果时,我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与夫君成婚多年,鹣蝶情深,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他会做出这种事。
然而夫君思索一瞬,竟转头吩咐副将:
“速速找个医官来。”
看见他的反应,我心如被重锤击中,身形摇摇欲坠起来。
我颤着声问:
“你不是说,她是战友遗孀吗?”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我本是大晁国的大国师。
为报幼年一桩恩情,我自请嫁给了国公府世子。
我用自己的气运,让衰落的国公府重得陛下青眼,世子更是参军封将成为天子近臣。
唯一的代价就是我命中注定无子。
没想到在成婚的第五年,他却出征带回来一个怀孕的女子。
大晁,谢国公府。
清幽小院内,突然传来尖利妇人声。
“生不出孩子还算什么女人,这药灌下去,保管一举得男!”
国公府谢夫人身后,几个身材粗壮的婆子端着黑乎乎的药汤虎视眈眈。
梦绾宁看着武断专横的婆母,琉璃色眼眸中闪过一抹无奈。
这两年来,她不知被灌了多少莫名其妙的汤药,数次几近中毒,也没能怀上孩子。
不能再如此下去了。
梦绾宁轻叹一声:“婆婆,我命中注定无子,莫说喝什么汤药,便是送子观音来了也是束手无策。”
“放屁,我谢家绝不能断后!”
谢夫人勃然大怒:“这药是我从太元观求的,你今天不喝也得喝。”
她说完一摆手,几个婆子围上前。
梦绾宁柳眉微蹙,勾指掐诀,刚想卜算一卦今日是否难逃此劫。
突然一道清越冷沉男声响起。
“住手!”
梦绾宁听见这声音,眼眸漾出喜色。
门口,一个身着银白色盔甲,眉眼英俊得近乎锋利的男子迈步而入。
正是梦绾宁成亲五年的夫君——谢国公府世子谢北宸。
自谢北宸上了战场后,两人已近半年未见。
梦绾宁嘴角不自觉勾起,声音带出压抑不住的悦色:“北宸,你回来了?不是说明日才抵达。”
谢北宸看见她,冷戾眉眼瞬间融化,快步上前将人护在怀中。
“太过想念你,所以我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待看见梦绾宁手中还未散去的卜算诀,他浓眉拧起。
“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再随意算卦。”
“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一人如何独活。”
算命属窥探天机,极影响人的寿数。
所以谢北宸见不得她掐诀算卦。
听着他担忧的话语。
梦绾宁心中一暖,贪恋地汲取着爱人身上久违的温度,:“无妨,小卦不碍事。”
她本是大晁国师关门弟子。
十六岁那年素手点龙穴,震惊整个大晁,更被陛下亲手指认为下一任大国师。
可梦绾宁为报幼年一桩恩情,自请嫁给谢国公府世子谢北宸。
她身带气运,让本已退出权利中心的谢国公府重得陛下青眼。
世子谢北宸更是参军封将,现如今已成为天子近臣。
但天命运数皆有制衡,不能样样皆占。
梦绾宁要命中无子,才方得善终。
谢夫人厉声打断两人温情:“她若不喝,你便纳两房美妾……”
不等她说完,谢北宸一把抢过那黑色药汤砸在地上,语气冷硬:“母亲不必再提,我娶绾宁那天便立誓永不纳妾,没有孩子就从宗族过继便是。”
谢夫人气得胸膛起伏,指着梦绾宁的手不停发抖:“你,你这妖女给我儿下了什么迷魂汤……”
梦绾宁心中一刺,手不自觉攥紧。
谢北宸却不再理会母亲,拉着梦绾宁:“我们走!”
梦绾宁看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寒意被驱散,苍白脸颊带上红晕。
“北宸,遇见你真好。”
谢北宸笑着吻在她唇边:“陪我去郊外军中好不好?为了赶回来见你,积压了好些军务。”
梦绾宁心软成了一滩水,哪里还能拒绝。
京郊大营。
两人手牵手刚踏入,便见一名女子身着清雅绿裙款款走来。
梦绾宁疑惑:“这军营中怎么会有女子?”
谢北宸瞥了一眼便挪开,淡淡道:“同僚遗孀,柳如涵,托我照顾。”
遗孀二字让梦绾宁一怔,眼中带上怜悯。
凝神一看,又微笑道:“恭喜!”
刚走近的柳如涵不明所以:“夫人恭喜我什么?”
梦绾宁轻声道:“虽然你丈夫战死,但还给你留下了一个遗腹子,也算天道有情。”
谢北宸瞳孔骤缩。
柳如涵也是一僵。
可下一瞬,柳如涵便开口问询:“听闻将军夫人能观人过去未来,断人生死前程,不知可否垂怜我们母子,算一算这孩子的命数?”
谢北宸当即沉下脸:“我夫人已不再算卦,莫要胡闹。”
梦绾宁却轻声安抚:“无事,就当结个善缘。”
说完,便随手抛出三枚铜钱。
当啷几声清脆的响后,卦象呈现。
未想只看了卦象一眼,梦绾宁便脸色一白,看向谢北宸的眼神中,带着难以置信的伤痛。
“卦象显示,这孩子……是你的!”
第2章
梦绾宁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与谢北宸成婚多年,鹣鲽情深,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谢北宸会做出这种事。
然而谢北宸思索一瞬,竟转头吩咐副将:“速速找个医官来。”
看见谢北宸的反应,梦绾宁心如被重锤击中,身形摇摇欲坠起来。
她颤着声问:“北宸,你不是说,她是战友遗孀吗?”
谢北宸这才回神看她,顿了一瞬,敛下眉眼解释:“是,她哥哥战死,托我照顾……”
他声调越发低,梦绾宁的心也随之沉入海底,无法喘息。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在骗自己。
谢北宸上战场时,她提心吊胆。
日日茹素,夜夜抄经,早晚都为祖师爷上香,只为求他平安无事。
可没想到,他竟然在军营里金屋藏娇!
这一刻,梦绾宁只觉说不出来的可怜又可笑。
她咬紧了牙忍泪想走,手腕却被谢北宸一把拉住。
“绾宁,你听我解释,那一日我喝醉了,将她当成了你。”
多冠冕堂堂的理由。
堵的梦绾宁喉间说不出话,只剩苦涩。
这时,副将带着医官过来。
只一瞬,诊脉结果就出来了,医官恭敬拱手:“柳夫人确是喜脉,已有两月身孕!”
这句话坐实了谢北宸的背叛。
梦绾宁心口一疼,差点站立不住!
还没回神,柳如涵就突然来到她身前,‘嘭’的一声,重重跪下!
她眼泪涟涟,不断磕头:“夫人,都是我的错,我不敢奢求夫人原谅,但孩子是无辜的,我不想他一出生就没有父亲的疼爱。”
“我不求名分,只求长伴将军,即便是当个奴婢也使得……”
谢北宸蹙起眉,连忙将她拉起来:“你现在怀着孩子,不要动不动便跪。”
他话虽是责备,抹去她眼泪的动作却轻柔至极。
郎情妾意的模样,如针扎进梦绾宁眼里。
明明已是春日,她却如坠冰窟,浑身血液被冻得几乎凝结。
许是她脸色太过难看,谢北宸命人将柳如涵送了出去。
待此处只剩下他们时。
谢北宸才看向梦绾宁,语气无奈:“绾宁,你也不必为难她,孩子出生后记在你名下,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
和从前一样?
他们真的还能回到从前吗?
梦绾宁想起刚才谢北宸小心翼翼扶起柳如涵的模样。
他们在自己面前尚且如此亲昵。
那往日在军营,或许早已夫妻相称……
见梦绾宁不语,谢北宸牵起她的手保证:“到时,我会将柳如涵送走,永远不再见她,这孩子跟你生的也没什么两样。”
“你该知道,我命中注定无子。”梦绾宁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割喉般疼,“这孩子即便到我名下也养不活。”
谢北宸怔住,喉结滚了滚,半晌无言。
梦绾宁抽出手,失魂落魄地转身出了军营,谢北宸没跟上来。
她不知何去何从,却又不想回家,只能没有目的地游荡。
走到一家茶楼前,掌柜的送客出来,看见她一喜:“夫人许久没来了?谢将军呢!”
她最喜欢这里的茶点和说书人,以前谢北宸常陪她来。
他说:“只要能与夫人一起,做什么我都开心。”
她正发着呆,又有一个小贩上前:“夫人,买个糖人吗?”
梦绾宁心尖一刺。
当年,她随口一声好吃,谢北宸堂堂世子竟去请教糖人师父,亲自给她画了一个糖人!
那是梦绾宁吃过最丑的糖人,却也是最甜的……
这是一座记忆之城,处处充满了她跟谢北宸的回忆,她无处可逃。
一想到要和谢北宸分开,心就像被挖出来一样难受。
天色渐晚,梦绾宁沉下眼眸,回头往国公府走去。
不想一进门,便看见府中披红挂彩,喜气洋洋。
往日嚣张跋扈的谢夫人正笑着在指挥下人:“将我库房那扇鎏金玉带百子屏风拿出来,别碰到了,这么多年了,这府中总算有喜事了。”
谢北宸站在她身旁,锋利的眉眼也染着笑。
梦绾宁心中巨大不安浮现,忍不住上前询问:“这是在做什么?”
谢北宸抿了抿唇,沉声开口:“绾宁,我打算先将柳如涵抬进府。”
第3章
梦绾宁抬眸看他,眼里满是伤痛至极的情意。
明明几个时辰前,他还信誓旦旦说孩子生下来就将柳如涵送走,转眼却要将人抬进府中!
梦绾宁心尖被刺得鲜血淋漓,下意识想起成亲那日。
谢北宸在龙凤烛前许下誓言:“谢北宸此生只愿与梦绾宁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不过五年。
所有的誓言便随着那燃尽的龙凤烛一般,烟消云散。
她蓦地捂住胸口,额头沁满薄汗,脸色苍白至极。
谢北宸过来拥住她,低声哄:“母亲知道了,一切都是她安排,她进府后,母亲便不会再为难于你。”
若是以前,她一定不疑有他。
如今,却不知这话几分真,几分假
谢夫人眉毛一横,眼神凶狠的像是要将梦绾宁生生活剐:“自己不能生还不让别人生了,哪家不是三妻四妾,这点心胸都没有,不如领封休书趁早滚回家去。”
谢北宸冷着脸打断:“母亲!我已依你的意思接如涵进府,我和绾宁的事你少插手。”
谢夫人却不依不饶,指着梦绾宁骂:“我知晓你这女人神神叨叨,有几分本事,若我孙儿不能平安生下来,大家都别想好过!”
“我谢家宗祠,家法冷酷不比天牢差!”
“母亲慎言!”谢北宸沉声打断。
他们争吵着。
梦绾宁怎么会不知道谢家宗祠的冷酷家法呢?
刚嫁入谢家时,谢北宸当值。
梦绾宁便被谢夫人各种刁难,天不亮就起来立规矩,半夜侍疾。
她不愿谢北宸被为难,被磋磨到形销骨立……
但此时,她已经无心理会,浑浑噩噩回了自己院子。
因她修道,谢北宸便在这里为她修了个道堂供奉祖师爷。
她来到祖师爷神像前跪下,虔诚叩首。
与谢北宸曾经的柔情蜜意一幕幕在脑海中交错,却又被轰然击碎。
怔然良久,拿出许久未动过的龟甲,想为自己和谢北宸卜一卦。
算一算这段感情将何去何从?
岂料刚抬起龟甲,手臂便如冰灼火烧。
手一抖,龟甲铜钱落地。
她看着那卦象,一张脸惨白得毫无人色。
坎卦,坎为水,行险用险,下下卦!
怔愣片刻,她抿紧唇,将那龟甲捡起,又算了一次。
又是坎卦!
她不信邪般再次捡起,再算。
直到唇边逸出一丝鲜血,她终于无力地闭上眼。
一连十六卦,卦卦皆大凶!
身后,门被推开。
熟悉沙哑的声音唤道:“绾宁。”
谢北宸来了。
梦绾宁背脊一僵,却不敢回头,慌乱抬手抹去唇边鲜血。
谢北宸丝毫没觉察到她的异样。
他走到她身旁的蒲团跪下,虔诚祈求。
“祖师爷在上,是我对不起绾宁,我知道错了,只是子嗣是父母毕生所愿,我不能不孝。”
“我发誓,只要孩子生下来,我就让柳如涵消失,否则就让我死无……”
梦绾宁心脏骤缩,立即制止:“北宸,慎言!”
谢北宸身躯一颤,贪恋地握住梦绾宁的手:“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你原谅我一次好吗?”
原谅?
梦绾宁攥紧手指,喉头像被什么堵住,痛不可言。
谢北宸眸光黯淡下去。
沉默良久,谢北宸猛然转头,拿起装满签文的竹筒。
“祖师爷,望你懂我诚心,让麟儿平安诞下,我与绾宁从此再不分离!”
说完,他开始晃动签筒。
一道卦签落地。
梦绾宁下意识垂眸看去,接着瞳孔一缩,如遭雷击!
卦象显示,这个孩子——
注定夭折!
第4章
案上香云缭绕,祖师像庄严肃穆。
谢北宸看见梦绾宁煞白脸色,心中不安浮现:“绾宁,这卦怎么了?”
梦绾宁知道谢北宸和谢夫人的执念,也知道整个国公府对这孩子的期盼。
她看着地上的签卦。
‘注定夭折’这四字如重石压在心上,让她几乎喘不上气。
谢北宸却不依不饶,沉声催促:“说。”
梦绾宁眼眸变换片刻,还是说出实情:“卦象显示,这孩子将胎死腹中。”
谢北宸一愣,旋即变了脸:“你胡说什么!”
“他只是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也不会影响到你的地位,你怎能这么咒他?”
他的诘问如利刃,直直插进梦绾宁心口。
相识至今,谢北宸对她从来温声细语。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谢北宸对她如此疾言厉色。
梦绾宁身子一晃,自虐一般又想起从前。
与谢北宸成亲后,京城有许多人背后嚼她的舌根:“道士也能下山结婚?太清宫的人向来清心寡欲,怎么出了这么一个贪恋红尘富贵的……”
传到谢北宸耳中那刻,他一家家上门找麻烦。
更放出话来:“我夫人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再让我听到她一句不是,定不会轻易善了!”
他们之前从未有过争执。
偶尔有,张扬肆意的谢北宸也会为了她,先低头。
回忆刮骨,梦绾宁捂住抽痛的心脏:“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谢北宸也终于意识到这话太过伤人,讷讷解释:“绾宁,我不是那个意思……”
偏话未说完,门外有人来报:“将军,柳姑娘突然腹痛如绞。”
突如其来,像是应了这卦象一般。
谢北宸当即起身出去,走到门口却脚步一顿。
语气的情意凉下去:“无事的话,你便不要再出这院子了,好好为孩子祈福吧。”
梦绾宁浑身血液都冷凝,冻在原地。
好半晌,她才攒出几分力气,看向祖师爷,渐渐红了眼眶。
她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天色亮了又暗。
外面有丫鬟婆子低语传来:“夫人还要跪多久啊?”
“不知道呢,将军只吩咐我们看着不准夫人出去。”
“唉,听说了吗?新进来的夫人胎像不稳,将军放心不下,宫里的御医都请来了,咱们夫人是不是要失宠了?”
“噤声,你不怕被下咒……”
言语如刃,划过梦绾宁心脏,疼得她几乎窒息……
又煎熬了五日后。
谢北宸终于出现,一来便上前紧紧抱住梦绾宁。
来力道大得梦绾宁几乎喘不过气,热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
她知道不该,可心却不受控制,近乎贪恋地汲取着这久违的温度。
可下一秒,谢北宸却贴在她耳边轻声问:“绾宁,你一定有办法让那孩子平安降生的对吗?”
梦绾宁血液直冲天灵穴,瞬间遍体生寒。
逆天改命,为天道不容!
就算是她,也要付出等同的代价。
她颤着声拒绝:“我不能……”
谢北宸漆黑瞳孔深不见底:“不能,还是不想?”
梦绾宁一张脸惨白毫无血色。
谢北宸抬手,温柔地覆上她的脸。
“绾宁,我幼时救过你,现在想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你们修道之人不是最讲因果,你就当了结因果,救这孩子一命!”
谢北宸语气平淡,像是随口一说。
实际上却是字字句句都在提醒梦绾宁。
她欠了他一条命。
现在,到她还债的时候了。
梦绾宁的心脏像是被捅了个对穿,鲜血淋漓的疼。
幼时她贪玩跟随师兄弟下山,于灯会上走散,就在她被人贩子抓住即将卖入妓院时,是谢北宸救了她。
她以为自己与谢北宸天定良缘。
现在想来,不过是一段孽。
对峙良久,谢北宸叹道:“绾宁,我爱的只有你,可人活于世,不能如此由心,我还有该担的责任。”
“何况战场上刀剑无眼,我若出了事,孩子也能给你和母亲一个慰藉。”
他言之凿凿,句句占理。
俊美的摸样与以往无异,眼里的情意也好像从没变过。
可梦绾宁看向他,却只觉得陌生。
以前的谢北宸不舍得她受一点伤。
现在的谢北宸却能冷着脸提醒她,恩情是要还的……
第5章
梦绾宁闭上眼藏住伤痛,哑声道:“我会想办法。”
此话一出,谢北宸凝成坚冰的眉眼又化成了春日暖阳:“这几天苦了你了,我扶你回房休息。”
可回到卧房,谢北宸又匆匆离去。
她眼眸黯淡地发了半晌呆,压下疲惫起身来到书房,翻找着自己从观里带来的典籍藏书。
想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救谢北宸的孩子。
挑灯翻书,整整一夜。
天色大亮时,梦绾宁却脸色灰败地放下最后一本书。
所有古籍皆警示,换命之术逆天道。
轻则施术者殒命,重则亲近之人都无法幸免……
梦绾宁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阖眼休憩一会儿时。
谢北宸着急地走进来,带进来一室寒意:“绾宁,可有法子?”
梦绾宁强忍着心痛,起身:“我还在寻,一会儿我出门去一趟城隍庙寻老天师。”
一连数日,她都早出晚归,拜遍了周围的大师高僧。
可所有人的答案只有一个——
天命不可违。
这日,梦绾宁刚满身疲惫地回来,便见谢北宸等着房中。
对视间。
他没有关心,只有质问:“你这天天出门,到底怎么样了?”
梦绾宁心头一颤,喉头涩然:“你就这么想要这个孩子吗?”
谢北宸眼中隐隐有了不耐,逼人气势压迫而来。
“这么多天了,你一直在推脱,你就这么恨我?恨到连我的孩子都不愿救?”
梦绾宁只觉得周身空气都耗尽,窒息不已。
她抿了抿干涩至极的唇,刚想说话。
就看见谢夫人带着人浩浩荡荡闯入院中,怒睨她一眼,挥手下令:“给我搜!”
谢北宸见状,剑眉一拧,起身走出。
梦绾宁跟着走出:“婆母这是作何?”
可谢夫人身后奴仆却无视梦绾宁,倏然冲向了她身后的房间。
夜色已暗。
两人周遭,一群奴仆打着火把在整个院落来回搜寻,吵嚷不堪。
谢北宸并未阻止,只是沉声问:“母亲这是做什么?”
谢夫人脸颊上已经有些松弛的皮肤颤动着,瞪着梦绾宁:“如涵最近总是不舒服,我怕这妒妇做些什么,便问了大师,大师说这院子里有脏东西!”
梦绾宁黛眉一紧:“不可能!我……”
“我找到了!”
一道尖锐的婆子声打断她。
紧接着有人走出来将一个布娃娃递给谢夫人。
那布娃娃上写了柳如涵生辰八字,肚子那儿还扎了针!
梦绾宁一愣,旋即蹙眉掐诀,想算今日之事究竟因何而起。
谢夫人气得发抖,愤怒地将那东西砸到李绾宁身上,厉声呵斥:“我就知道你这毒妇没安好心,物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梦绾宁一双眼定定看着谢北宸,神色淡然。
“北宸,卦象显示,今日之事是有人陷害我,而陷害我的人,就住在府中的西北角。”
谢北宸回望她,一双眼却幽深难测。
谢夫人指着梦绾宁鼻子:“你这毒妇还想推到如涵身上,给我把院子里的人全部拿下打死!”
就在这时,梦绾宁院中一个丫鬟忙不迭跪下磕头:“老夫人我招,我招!这都是夫人指使我做的!”
说完她看向梦绾宁,哭诉道:“夫人,您就认了吧,总不能看着我们这些无辜的人白白被打死!”
下一瞬,气狠了的谢北宸猛然抬手。
“啪”一声!
梦绾宁头重重偏过去——
脸上火辣辣的疼顺着肌肤烧进心里。
梦绾宁眩晕半晌,才反应过来谢北宸做了什么。
她微深深吸了口冰凉的空气,哑声问:“你可记得,当初在祖师爷面前求娶我的誓言?”
当年,国师继承人梦绾宁决定嫁给名不见经传的谢北宸,曾引起一片哗然。
陛下亲自下旨,太清宫关天门,将梦绾宁锁在大殿。
谢北宸在山下跪了七日,又连闯三道天门。
他几乎是丢了半条命才鲜血淋漓地来到大殿。
可见梦绾宁时,眼眸亮如星辰,虔诚在祖师爷神像前跪下。
“三清祖师在上,弟子谢北宸愿以命求一个有绾宁的未来。”
“从今往后,两心相印,万事以她为先,此生不会让她受半分苦楚,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好梦由来最易醒。
记忆如刃,将梦绾宁心脏都绞出一个大洞。
她看着谢北宸,眼尾红的刺目:“你说爱我护我,如今十诺九空……”
谢北宸脸色微微一变,语气似淬了冰:“这些年我从未负你,是你一而再挑战我的底线。”
原来他记得。
他只是不在意了。
第6章
梦绾宁眼眶发红,十指深深抠入掌心。
谢夫人冷眼呵斥:“无子,善妒,不顺婆母,七出之条犯了三出,早该将她休弃。”
“来人,先给我把她拿下,家法伺候!”
“还需得上报陛下,太清宫的人竟然搞这些巫蛊之术,怎担国庙之名。”
听见谢夫人的命令,周围婆子奴仆上前来围住梦绾宁。
梦绾宁只定定看着谢北宸。
他的沉默和冷眼旁观,像是剔骨刀,层层剜开梦绾宁的心。
她定了定,再也忍不住:“那便上报陛下吧,我问心无愧,何况太清宫能否担任国庙之名,也由不得将军置喙。”
周围婆子被梦绾宁的气势吓住。
谢北宸沉着脸开口:“够了,你不要脸面,我还要。”
“将夫人送到家庙祈福,没认错之前,不允许踏出半步。”
家庙常年幽冷无光,清苦无比。
不让她留在府里,是怕她对柳如涵做出什么?
夫妻一场,梦绾宁从不知,谢北宸有一天会如此防备她。
不等仆从上前,她先一步喑哑开口:“我自己走便是。”
到了家庙,谢北宸仍不放心似的,命四个粗壮的仆妇时时看着她。
从早间辰时初,到太阳落山酉时。
整整六个时辰,仆妇都压着她跪在神佛前。
梦绾宁跪到双膝青紫,不吵不闹,日日抄经。
可到了夜间,双腿却疼的无法入眠。
煎熬几日后,一向安静的家庙却热闹起来。
连看守她的丫鬟婆子都出了门。
梦绾宁有些不安地走出去,就见盛大的迎亲队伍吵吵嚷嚷进来祭祖。
“不愧是谢大将军,娶妻的场面真是壮大!”
梦绾宁心脏骤缩,白着脸上前问:“他,他不是有妻子吗?”
“娶平妻啊,这阵仗看起来比当年娶正妻时还要盛大。”
又有人感慨:“我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那梦绾宁利用国师权势压迫他不得纳妾,哪个男人受得住。”
“这两年国师闭关,没人给她撑腰了,谢家这是给她下脸呢!”
梦绾宁听着,身形摇摇欲坠。
明明是谢北宸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
如何又成了太清宫仗势欺人?
心脏如被利刃剖开般痛不可遏。
她再看不下去,跌跌撞撞走出。
可每走一步,便痛意噬心,神魂都宛如被撕裂一般。
梦绾宁抬手为自己切脉,才发现是体内的断情蛊发作了!
当年为了让师父同意她嫁给谢北宸。
梦绾宁吞下了门中圣物——断情蛊。
只要谢北宸不再爱她,蛊虫便会蚀骨灼心,直到她在那痛意下忘却所有前尘。
梦绾宁再也支撑不住,蓦地喷出一口血。
晕过去前最后一刻,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个口口声声说和她一生一世的谢北宸,真的爱上了别人……
不知过了多久。
再次醒来时,已是国公府熟悉的布局。
梦绾宁艰难睁眼,就看见谢北宸倚在床边,微阖的眼睑中满是疲惫。
她一动。
谢北宸漆黑眼瞳猛然睁开:“绾宁,你无事吧?”
他担忧的神色仿佛劫后余生。
好似全然忘却了,是他送她去的家庙受罚……
想到他大张旗鼓迎柳如涵入府,梦绾宁哑然无言。
谢北宸默了默,嗓子干涩:“绾宁,如涵事事不顺,肚子莫名疼痛,找大夫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母亲找了大师,说你的八字与如涵相克……”
原来这才是他的来意。
梦绾宁眼眸一黯,了当问他:“那你想如何呢,休妻下堂吗?”
屋内气氛骤然降到冰点。
谢北宸沉着脸,许久才说:“听闻太清禁术,能以命换命,只要你能设法保下这个孩子,母亲自然不会再多话。”
梦绾宁愣了一瞬。
胸腔之中断情蛊涌动,痛意钻心。
她不敢相信地红了眼:“那你可知,换命只能换施术者的命。”
换言之,只能换她梦绾宁的命。
谢北宸脸色一变,涩声道:“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师父算过你的命,你会长命百岁。”
此话一出,梦绾宁心尖剧痛,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有鲜血顺着流下。
“可你也知道,世上那么多卦象显示能长命百岁的,后来早逝的也多如牛毛。”
谢北宸脱口而出:“但你师父从未算错,你分她一些寿数又如何?”
疼。
钻心一般疼。
疼得梦绾宁嘴唇颤抖,开合好几次却说不出一句话。
房间里一片死寂,衬得窗外蝉鸣越发刺耳。
半晌,谢北宸又放软了语气:“绾宁,我只要她把孩子生下来,以前的誓言我都记得。”
他说他都记得。
可从头到尾。
他都没发现,梦绾宁紧紧攥住的被角,已被鲜血泅出一片刺目的嫣红。
梦绾宁眸子里的光一点点湮灭。
她闭上眼,压住心口痛意:“知道了,我会回去寻师父想想法子。”
谢北宸一喜:“我送你。”
梦绾宁被那喜色刺痛,抿紧了唇:“不用。”
她强撑着情蛊噬心的疼,起身下床回了太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