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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结免费）

十六岁那年，我满怀少女心事，一心想嫁给太子李瑾。

在太子出征北鞑前，我站在凤华殿那棵海棠树下，问太子李瑾：“瑾哥哥，你会娶我吗？”

太子目光温柔的看着我：“阿芙，待我回来，我便求父皇赐婚。”

太子出征后，我日思夜盼，我希望他在战场上平安，希望他能早日凯旋。

可是，我没能等到太子凯旋归来的消息，等来的却是太子居功冒进，导致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天子震怒，褫夺了李瑾的太子之位，并将他幽禁于南岐。

李瑾被押送至南岐时，我不顾众人的劝阻，执意要去见他一面。

我看见昔日温润端方的太子满脸颓唐，我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我对李瑾说：“瑾哥哥，阿芙想和你一起去南岐。”

李瑾拒绝了，他小心翼翼地擦干我的眼泪，说：“阿芙，对不起。”

李瑾说完这句话就决绝的转身离开了。

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他脸上划过了一滴眼泪。

李瑾的马车越走越远，我在原地哭得不能自已，我知道这可能是我和李瑾的最后一面。

我以为此生我不会再嫁给任何人，但是半年后，宫中传来了圣旨。

“谢氏阿芙，缅稽淑行，毓自名门，封尔为后，入主中宫。”

1

“娘娘，陛下派人传话说，今晚要过来用膳。”

我放下手中的书册，吩咐梨春：“让小厨房多做几道陛下爱吃的菜。”

今年是我嫁给李策的第四年。

当年接到封后的圣旨后，整个侯府都陷入了巨大的沉默，父母阿兄都知道我喜欢李瑾，现在却让我嫁给李瑾的父亲，整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天三夜，我想破脑袋都没有想出任何办法来抗拒这道圣旨。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整个侯府本来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中，现在更是承担不起抗旨不尊的后果。

我不想让父母阿兄为我流泪担忧，我装作开心的样子告诉他们：“当初想嫁给李瑾就是想以后做皇后，现在不用嫁给李瑾我也可以当皇后了，爹娘应该替我高兴才是。”

我不知道爹娘相信我的话没有，我只知道我和李瑾之间彻底没有可能了。

傍晚时分，李策来到了凤华殿。

李策虽已是不惑之年，但他并不衰老丑陋，相反，他是位很斯文儒雅的帝王，凤眼高鼻，周身透着威严稳重之气。

用过晚膳后，李策让人将未处理完的奏折搬到了凤华殿，他让我陪着他看奏折。

看了不知多久，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

已经二更天，我缓声说：“陛下，已经二更天，该休息了。”

李策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

春宵薄衾，红浪翻被。

事后我浑身发软，昏昏欲睡之际，李策幽幽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傅太傅今天递了奏章，要致仕归家，朕允了，傅太傅致仕前向朕请求把李瑾接回京城。”

听到这话，本来已经快要睡着的我，一下子就清醒了。

我不知道李策知不知道我和李瑾之间的事，也不知他向我提起这件事的意思何在。

李策见我清醒，眼神有一瞬间的幽暗，他用力地搂紧我，继续说道：“傅太傅三朝元老，对江山社稷做出了许多贡献，李瑾作为他的外孙，他惦念着很正常，我也体谅他作为长辈的不容易，我答应他把李瑾接回京城。”

我皮肤娇嫩，李策搂得我有点疼，我掂量着说道：“陛下体恤臣子，是臣子之幸。”

李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被他的眼神看得有点害怕，我向被子里面拱了拱，装作娇憨地嘟囔道：“陛下，臣妾好困，快睡觉吧。”

李策没有做声，我不知过了多久，他说：“李瑾今年也二十三了，他回京后，你作为嫡母，给他寻一门亲事吧。”

我低低地应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李策已经离开了，本来作为皇后，我应该伺候李策梳洗，但李策说我尚且年幼，正是贪睡之际，不用我早起伺候他。

自从我入宫来，李策对我恩宠有加，宫里都在说我宠冠后宫，让久不入后宫的李策常居凤华殿。

他们都说我是天生的富贵命。

可是我知道在这红墙绿瓦之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

用完早膳后，我来到后殿里的那棵海棠树下，海棠还未开花，梨春在旁边说道：“娘娘，海棠花才刚刚长出枝芽，开花估计还有一段时间。”

昔日海棠情意浓，锦宫春深几万枝。

李瑾，南岐有海棠花吗？

2

李策自从那天留宿凤华殿后，有一个月未踏进后宫，我不知是前朝政务繁忙，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而我就如往常一样，处理嫔妃间大大小小的事物，偶尔派人去给李策送点宵夜点心，每次送过去之后，李策第二天都会派人送来大大小小的赏赐。

嫔妃见到各种奇珍异宝向流水一样的流进凤华殿，每次请安的时候都会出现几句酸言酸语。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处理完宫中事物，梨春说：“娘娘，后殿的海棠花开了，你要去看看吗？”

我愣了愣神，花开了吗？上次还只是一些稚嫩的小枝芽，没想到这么快就开花了。

我还未答话，李策温润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小九，在说什么？”

我在谢家众多姊妹中排行第九，自和李策成亲来，李策便唤我小九，像对晚辈的亲近，又像情人之间的亲昵。

我朝他福了福身说：“梨春说后殿的海棠花开了，问我要不要去看看。”

李策扶起我，神色温柔地说：“凤华殿的那棵海棠树是太祖皇帝建国时为纪念其发妻亲手栽种的，距今已有两百年的历史了。现在正是海棠花开的时节，想必正是花团锦簇。小九，陪朕去看看吧。”

我温婉的点了点头，李策吩咐下人不用随行。

后殿的海棠花果真开得极好，枝头一簇簇花朵争相开放，满园春色，落英缤纷。

李策与我执手站在廊下看着这一树海棠花，他摸了摸我粉白的面庞说：“小九比这海棠更加娇艳动人。”

虽然已经成婚四年，但我仍然不习惯李策时不时的温情细语。

李策给我一种错觉，他好像爱我。

可是，我与他之间相差二十岁，在他执掌大权时，我都未出生。未进宫前，我被家里宠坏了性子，虽不至于刁蛮跋扈，但也是比不过京城里那些自小学习贵妇礼仪的高门小姐的。我除了一张脸好看，我自认为没有什么优点，李策作为天下之主，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我不认为他会被我的一张脸给迷住。

我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说：“陛下又在打趣我了。”

外面一阵风吹过，地面上的海棠花被风卷起，李策说：“春光易逝，小九择日邀请世家贵族中适龄的男女进宫办一场赏花宴吧，该给皇子和公主相看相看了。”

皇帝在看我，他的神色温柔，但目光却带有帝王威严，我说我会用心的。

李策又留宿凤华殿了，他今晚动作格外激烈，我受不住，娇声求饶，以往他会怜惜我，但是今晚却不知为何迟迟都没有停下。

在我累得要晕倒过去时，我听见他说：“小九，给朕生个孩子吧。”

第二天早上我睡到了日上三杆才转醒，宫人给我梳洗时我看见了我脖子上的红印，梨春轻声抱怨：“陛下也真是的，在娘娘身上留下这么多的印子。”

我轻声呵斥梨春：“梨春，不得对陛下不满。”

梨春嘟囔道：“我也是心疼娘娘。”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吩咐宫人给我遮一遮。

正当我梳妆打扮时，外面宫人进来传话。

“娘娘，三皇子殿下回来了，正在殿外请娘娘安。”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是三皇子，而后才像突然惊醒般意识到三皇子是李瑾。

李瑾回来了。

梨春见我久久不答话，对宫人吩咐道：“让三皇子殿下在偏殿等候，娘娘稍后就到。”

梨春过来握住我的手，低声说道：“娘娘，都过去了，他现在是三皇子了。”

我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我都明白，我都明白。”

我不知道在说给梨春听还是我自己听。

我想过一万种和李瑾重逢的样子，但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姿态，我端坐在皇后凤坐上，李瑾穿着一袭白袍，他的身形消瘦，面上也没有以往的温柔谦和，他的面容冷峻，周身仿佛缠绕着化不开的雾，他低声说道：“三皇子李瑾拜见皇后娘娘。”

我听到他的话，沉默了一瞬间，然后才说道：“起身吧！”

我吩咐宫人给他看座，他坐下后，沉默不语，我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空气仿佛在我俩之间凝固了。

我受不了这样的窒息氛围，我开口道：“三殿下在南岐一切可好？”

说完这句话，我才意识道我的声音有多滞涩。

“南岐阴冷，就算三月也是水雾弥漫，自是比不过京城。”他终于抬头看我了，以前他每次看我都眼带笑意，目光缱绻，是这一次我在他的眼神中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的话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在南岐受尽苦楚，而我在京城却是荣华富贵，他心中应是恼恨我的。

殿中的氛围又冷了下来。

此时外面宫人传话来：“娘娘，陛下过来了。”

李瑾听到这话，面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扭曲，我看见他在衣袍下捏紧的手掌。

我起身迎了过去，李瑾也跟在我的后面走了过来。

李策看见我便牵起了我的手，轻声问道：“今早休息得好吗？”

我点了点头。

李策随后望向了我身后的李瑾，他的眼神中笑意散去，面上又恢复了帝王的深沉之色，李策说道：“过来拜见你母后吗？”

李瑾恭谨地回答：“是的，父皇。”

“既然拜见过了，就回吧。”

“儿臣告退。”

李瑾从我的身边走出了偏殿，李策握住我的手走进了里面。

3

李瑾回到京城后，被幽禁于栖乌殿，无诏不得外出。

栖乌殿位于皇宫的最南边，历代犯错的皇子公主都被幽禁于此，李策此举告诉众人，虽然其碍于傅太傅的面子将李瑾接回了京城，但他并没有原谅李瑾。昔日风光无限的皇太子殿下，落到如今的下场，叫人唏嘘不已。

李策让我召开赏花宴，让世家公子小姐都进宫相看，皇室中适龄的皇子有三位，公主两位，除了李瑾的生母孝贤皇后不在外，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生母淑妃和德妃都是宫中的老人，听闻李策让我举办赏花宴自是关心异常。

李瑾被褫夺太子之位后，李策一直未立太子，现下各个皇子都对这个位子虎视眈眈，皇宫中各位后妃也想趁此机会挑选一位得力儿媳，辅助自己的儿子。

我对这场赏花宴没有多大的兴趣，但是我没有想到李策竟然李瑾也出席了此次的赏花宴。

御花园中，世家子弟小姐都跟随着自家长辈进了宫，他们看到李瑾都或多或少露出了意外之色，没明白李瑾为什么也会在这，猜出皇帝心思的人，也尽量避开李瑾，毕竟谁都不想让自己女儿嫁给一个失势且被皇帝厌恶的皇子。

周围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只有李瑾一个人独自坐在一处，没有人愿意和他搭话。

李瑾比我大三岁，李瑾及冠那年，京城不少人家都想把自家女儿嫁到东宫，我曾经听到刑部尚书家的嫡长女说过：“如果能嫁给太子殿下，哪怕是作妾我也愿意。”当时很多人耻笑她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可是在场许多闺阁小姐都对她的话露出了向往之色，她们都爱慕李瑾。

而如今，众人对李瑾避之不及，看见他就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一般。

李瑾看见我在瞧他，他直愣愣地看了回来，他的眼神幽深，我已经看不懂他在想什么了。

我慌张地错开视线，对德妃说：“我胸口有点不舒服，我出去走走，你主持这次的宴会吧。”

德妃应下了。

离开宴会后，我屏退了下人，一个人在御花园中逛了起来。

我很少来御花园，自从进宫后我那些乖张与叛逆都被收了起来。

我的思绪有些飘远了，回过神来听见背后有人过来，我以为是梨春，没想到那个人却一把抱住了我。

我一惊，随即大声呵斥：“大胆！”

耳边穿来低沉的笑声，我听见他说：“皇后娘娘好大的威严啊。”

是李瑾，我有一瞬间放松下来，但立马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我与他之间已经隔了一道天堑。

我立马挣扎了起来，并低声呵斥：“放开我！”

李瑾见我挣扎，加大了力气，他用力之大，仿佛要把我揉进骨血之中，他说：“谢芙，我好恨你！”

他这句话像一道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开，我以为再见李瑾我不会有任何情绪起伏，但没想到他一句“我好恨你”，我的心竟然疼得在滴血。

他说完这句话就放开了我，我转身抬头看着李瑾，这是他回京后我第一次认真打量他，他比起五年前成熟多了，面容依旧俊美，但以前那种温润如玉的气质没有了，现在的他更像一把冷硬的剑。

我知道他心中有怨恨，毕竟谁经历如此大的落差都不可能再保持平和无怨的心态，可是我自认我没有对不起他，在这皇权之下，他不能反抗去南岐的圣旨，我也反抗不了进宫的命运。

他目光定定地看着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思绪。

我受不住他这样的目光，我转头看向别处，放低了声音：“李瑾，我没有办法的。”

他情绪激动：“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他！”

“在这京城，皇帝的圣旨从来不讲原因。”

他双目猩红，我的眼眶也开始发酸，我不止一次告诫自己，往事就当作黄粱一梦。

可是，十年的陪伴，我所有未来的憧憬中都有李瑾的身影，李瑾已经融入了我的骨血，让我忘记，就如剥皮抽骨般痛苦。

“你知道南岐有多冷吗？十月份外面已经是天寒地冻，半点不见绿色生机，我的腿伤疼得我想捏碎自己的骨头，可是这一切都不及京城传来的立后圣旨让我痛苦。我知道你会嫁人，可是为什么会是李策！”

后来李瑾告诉我，他从来在意的不是我嫁人的事情，他说我不管嫁给谁，他都会把我抢回来，他在意的是我嫁给了他的父亲，我成为了他名义上的继母。

我应该是流泪了，我却前言不搭后语地回答他：“你现在已经回京城了，我会向陛下求情让他派太医医治你的腿伤，它不会在疼了。”

我想告诉他，忘掉过去，再痛的伤都会随着时间好的。

他嘲讽地说：“它现在就如付骨之蛆般，刮不掉也治不好。”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幸好此时梨春过来了，梨春看见李瑾，眉头皱紧，又略带担忧看了我一眼。

我现在只想逃离这里，我问梨春什么事。

梨春说陛下过来了，在找娘娘。

我听罢整理好了自己的行装，准备离开这里。

李瑾就在一旁冷漠地旁观我，在我离开时，他低声问：“如果当年在灞桥我带你离开了，会不会和现在不一样？”

我的脚步一顿，我的鼻子又开始酸了，我只能快声地说一句：“没有如果。”

我越走越远，我知道李瑾一直在背后看我，但是我已经不能回头了。

4

赏花宴后，各个皇子公主的婚事都大致定下了。

德妃和淑妃都想挑选了世家大族的女儿当皇子妃，李策看见后，直接驳回她们的请求，并在我面前略带嘲讽地说：“这些人，简直把心思放在明面上。”

李策在生气，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狼子野心太明显了。

太子之位的争夺已经如火如荼了，前朝诡谲云涌，后宫也开始人心浮动了。

在又一次的云雨过后，李策搂住我：“小九，给朕生个孩子。”

李策以前从来不在意我是否能孕育子嗣，毕竟他不缺皇子公主，但不知为何最近他开始不停地提起这件事。

有时候我会很恍惚，我能感觉到李策对我的不一般，他对我似乎是有几分真情在的。

李策高大威严，丰神俊朗，他比我年长许多，从我进宫之日起他就如同长辈一般包容我，我想把他当长辈，但他说他是我的夫君。

我问自己，真的心里面只有李瑾一个人吗？

我守不住身，好像也守不住心。

人生太漫长了，我和李瑾的那十年真的能抵得过岁月吗？

海棠花要谢了。

我看着满园凋零的海棠，如此良辰美景，却还是付与这锦宫春深。

自今意思和谁说，一片春心付海棠。

我替李瑾向李策求请了太医，我知道我不应该再过问李瑾的任何事，可是有些疼不及时医治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好。

我替李瑾说情的时候，我以为李策会生气，没想到他只是笑了笑，很温柔地说：“你是皇后，你决定就行了。”

李策的态度让我感到愧疚。

李策说马上要举行春猎，要带我去外面散散心。

我上次参加春猎时还未嫁给李策，当时李瑾远在北鞑，那段时间我一直闷闷不乐，害怕战场上刀剑无眼，李瑾受伤。父母为了让我开心，带我来参加了当时春猎。

上次春猎我还只是个随行的官家小姐，而如今我已经成了皇后。

我站了李策的身侧，接受朝臣的跪拜，我的目光不经意的瞥向了李瑾，上次派去给他看病的太医说，他的腿在战场受了重伤，后又在那阴冷的南岐待了五年，已经不能根治，现在需要保持静养，不能剧烈运动。

此次春猎，李策要求每位皇子都要出场打猎，打得好的有赏，打得不好的要罚，李策知道李瑾的腿不能剧烈运动吗？

春猎为期十五天，李策第一天也下场了。

晚上清点猎物时，各个皇子中四皇子李则打猎最多，李瑾毫不意外的垫底。

李策赏了四皇子，对李瑾却也没有罚，毕竟李瑾已经成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罚的。

李策今天应该很高兴，在晚上喝了两碗酒后，他的眼神有点不清明了，他在众人面前搂住了我，在耳边轻声说：“小九，今天朕很高兴。”

我听见底下有人在说：“皇后娘娘和皇上的感情真好啊！”

我也听见了四皇子李则的声音：“没想到父皇私底下也有这面，母后的脸好像都红了，你说是吧，三哥。”

我下意识的向李瑾那边撇去，李瑾没有回答李则的话，只是自顾自的低头喝酒。

我的脸红了吗？可能是篝火太亮眼了吧。

晚上李策借着酒劲闹了很久，他白日里温文儒雅，但是在床上他却是有些恶劣，我有时很疑惑他都到了不惑之年了，为什么还是这么龙精虎猛。

春猎进行到一半，宫里传话说姜贵人怀孕了，我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闷闷的，我知道李策有很多妃子，也有很多孩子，但不知为何我的心里会有点难受。

李策知道后，没有表现出特别的高兴，只是赏了些东西过去。

我原以为李策应该很高兴，毕竟他不止一次希望我能怀上身孕。

李策知道我的想法后，他无奈的笑了笑：“小九，你当真不知道我的心思吗？”

我被他的话给问住了。

李策见我呆愣的模样，把我搂进怀里：“我不缺皇子公主，但是我缺少一个和你的孩子。”

“小九，我比你年长，注定我会走在你前面。我和想和有个孩子不仅是因为我喜欢你，还因为我不想在我死后你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希望你能有一个依靠。”

我听到这话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我声音梗咽，闷闷的说：“陛下不要胡说，你是天子，会长命百岁的。”

李策听到这话，爽朗的笑了，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震动的声音，我告诉自己，谢芙，不要太混蛋了，把你和李瑾的过去都忘记吧，你要珍惜眼前人。

5

我以为春猎之行应该很顺利，但是没想到还是发生了变故。

侍卫传话说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只红狐，毛色鲜艳，但是跑得太快了。

红狐被视为本朝的祥瑞，李策听说了这个消息很高兴，下令让所有人大力追捕。

李策问我想不想去玩，我看着李策温柔的目光，想起昨天他的话，我鬼使神差的应下了。

我与李策并驱，就像一对平常夫妻般。

但是意外发生了，丛林中冒出许多黑衣人，他们的目标是李策！

我和李策被冲散了，身下的马儿失控了，后面不停的闪过刀光剑影，这是我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我看见前面是断崖，我压不住飞奔的烈马，我以为我死定的时候，我被人拦腰抱起，我们一起跌入了山崖，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我看见了李瑾的脸。

我恢复意识时，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天空中雷雨大作。

我和李瑾半边身子泡在水里，我摇了摇李瑾，他不见转醒。

我的鼻子里传来浓重的血腥味，我心里感到不妙，李瑾受伤了。

我摸到了他的背后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了，我很害怕。

周围黑漆漆一片，我喊不醒李瑾。

雨越下越大，河流的水也越来越湍急，我意识到我必须离开这，不然等会山洪爆发，我和李瑾都会没命。

我用尽全身力气去扶起李瑾，可是我与李瑾的身形相差太悬殊了，我扶不住他。

黑暗中我看不见路，我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扶着他走，大滴大滴的雨水落在我脸上，我不停的摔倒，身上被摔得生疼，可是我不敢停下，不说可能会爆发山洪，李瑾受伤了，如果淋一晚上的雨，他一定会没命的。

李瑾可能是被我折腾醒了，我听见他声音虚弱沙哑地说：“把我放下来，你自己去找个地方避一下。”

我没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依旧用尽全身力气不断地向前走去，黑暗中，我听见李瑾笑了。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我现在难过得快要死掉了。

我不知道和李瑾摔了多少次，花了多少时间，才离开了江边。

在我终于找到一个歇脚的山洞时，我听见外面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山洪爆发了。

我感到一阵后怕，如果我再醒晚一点，我和李瑾就真的没命了。

山洞非常矮小，我和李瑾浑身都湿透了，李瑾已经陷入了昏迷中，他在发烧。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害怕得不停流泪。

此时的我只想着让李瑾活下来，我完全顾不上伦理纲常，我按照医书所写，将我和李瑾的湿衣服都脱了下来，用力地抱住了李瑾，李瑾咬紧牙关，全身都在颤抖，他应当是很疼的。

我在心里祈祷了一万次，我求诸路神佛保佑李瑾平安。

半夜李瑾喊渴，我摸到他的嘴唇已经干裂了。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我曾经听父亲说过，地面上的积水不能饮用，随意乱喝可能生病。

李瑾现在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我不敢给他喝地面上的雨水。

我用金钗划开了自己的手臂，我将自己的血喂给了他。

我从小娇生惯养，没有受过任何委屈，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手臂划开，我疼得眼泪直掉，今天哭得太多了，我的眼睛也生疼。

我用衣衫胡乱的包扎了伤口。

我一直关注着李瑾的情况，等到早上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我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不停的闪过李策和李瑾的脸。

带我醒过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我连忙查看李瑾的情况。

李瑾背上的伤很狰狞，昨天被水泡过后，皮肉依旧泛白发肿，他的脸上乌青一片，虽然没有再继续发烧，但是如果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他一定会没命的。

我第一次痛恨自己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

我不知道李策还有多久才能找到我们，我也没有把握一个人独自将李瑾带回营地。

外面的袍子还未晾干，我将昨晚脱下的里衣给李瑾穿好，我们俩的衣袍都破破烂烂的。

穿衣的过程中，李瑾醒了过来，我看见李瑾醒了过来，心里大喜。

我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从昨天变故发生起我就一直担惊受怕，我的心理防线早已被拉到了极致，在李瑾未醒来时，我一直强撑着。此时我看见李瑾苏醒，我仿佛就有了依靠，我抱着他痛哭；“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李瑾回抱着我，我没有看见他眼底的晦涩目光，他声音虚弱地安慰我：“阿芙，别哭了。”

我知道此时不是哭的时候，可是我真的忍不住，我太害怕了。

李瑾未醒多久便又昏了过去，外面今天是个艳阳天，从昨天遇刺开始我和李瑾就没有进过食，早已是饥肠辘辘。

我得出去找点东西，不然等不到李策找到我们，我们就会死掉了。

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摘到了几个野青枣，我发誓，那是这辈子吃过最难吃的东西，李瑾中途醒来勉强也吃了一点点。

天色又渐渐的昏暗了起来，李策还未找到我们。

我感觉我的身体像一张被拉到极致的弓，随时都可能断掉。

在我给李瑾穿上外袍时，李瑾看见了我手上的伤痕，我从未做过这种事，力气没有把握好，划了一条很深的口子，包扎的布巾都依旧被染红了。

李瑾问我怎么回事。

我说不小心划到了。

他没有相信，目光定定地看着我：“谢芙，你是个傻子吗？”

我低声嘟囔道：“你才是傻子。”

李瑾却突然抱住我吻了上来，我被吓到了，我用力的挣扎。

我听见李瑾“嘶”的一声，我停止了挣扎，我害怕把李瑾背上的伤口给挣开了。

李瑾吻得很用力，他像是要把我的血肉给撕咬下来，带着一股把我吞入腹中的狠劲。

我从未想过李瑾会这么强势，他以前都很温柔克己的。

我咬了他一口，尝到了口中弥漫开来的的甜腥味，他终于放开了我。

我给了他一巴掌，我愤怒地质问：“李瑾，你疯了吗？”

李瑾没有生气，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我看见他眼里浓烈的欲望，他的声音如鬼魅：“我早就疯了，谢芙，我就是个疯子，是对一个对你有觊觎之心的疯子。”

我被李瑾这副疯癫样给吓到了 ，我久久不能言语。

李瑾用他削弱冰冷的指尖摸上我的脸庞：“谢芙，你本该就是我的。”

我撇过头：“我现在是皇后！”

突然外面传来喧闹声，我听见有人在喊我和李瑾，我顾不上和李瑾理论，跑到外面，看见不远处的林子里有火光。

是羽林卫！

我不顾形象地大喊，羽林卫听见了我的声音，逐渐向我们这边聚拢过来。

火光中，走过来一个挺拔的身影，竟然是李策！

李策看见我，一把抱住我，他浑身有种失而复得地喜悦。

我回抱住他，心里的那根弦终于断了，我趴在他身上痛哭。

李瑾在后面目光沉沉的看着这帝后相拥的感人画面，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策见我哭累了，把我横抱起，如果是以往我肯定不好意思，但此时我心力交瘁，只觉得李策的怀抱温暖厚实，给了我无尽的安全感。我没有注意到李策意味不明的看了李瑾一眼，我也没有注意到李瑾绷紧的身体。

6

因为遇刺，春猎提前结束了。

我回到皇宫病了大半个月，整个人都病怏怏的。

李策经常过来看我，但是每一次他脸上都很疲惫，我有点心疼，让他保重自己的身体。

梨春告诉我，李策因为这次的行刺发了很大的火，训斥了负责此次围猎的二皇子，责令其闭门思过，德妃想向李策求请，也被拒之门外。

行刺的人被发现是北鞑的刺客，李策下令处置了许多官员，前朝人人自危。

梨春说陛下在行刺中也受伤了，但是他不顾众人的劝阻非要亲自寻我，京城所有人都羡慕我的好命，能得到如此殊宠。

我看见梨春欲言又止，我猜想应该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让她说。

梨春像是鼓起很大勇气般，说：“娘娘，你和三殿下……”

我愣了神，我想起山洞里那个激烈的吻，想起李瑾幽深的目光，想起他疯癫地言语，我一直在刻意回避。

梨春见我低头不语，神色焦急的说：“娘娘，你可不能做傻事啊！”

我对梨春说：“我知道的。”

可是我只要想到李瑾心里就会感到不安，直觉告诉我李瑾现在很危险。

李瑾在孝贤皇后的忌日后解除了监禁，李策说他救驾有功，又对先皇后孝心一片，故解除了他的监禁。

我在病中待了一个多月，再次见到李瑾的时候是各个皇子公主过来请安，他站在人群中低垂这眉眼，仿佛只是一个透明人。但是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他目光晦涩晦涩的盯着我，我被他看得又 羞又怒，李瑾他究竟想做什么！

我还看见了怀孕的姜贵人，她已经怀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肚子开始大了起来，脸上带着为人母的喜悦。

德妃自从二皇子出事后，便心情一直不好，她讽刺我：“皇后娘娘承宠多回，怎么肚子一直不见响动。”

我没有理会她，她便得寸进尺地说道：“皇后娘娘现在还年轻，得加把劲怀上，不然等到了我们这个年纪，陛下一年都不怎么进后宫，到时候无依无靠……”

淑妃在旁边沉声道：“德妃，慎言！”

我没有将德妃的话放在心上，但傍晚却传来李策让德妃闭门思过的消息。

梨春为我高兴，高兴过后又替我忧心，她嘀咕着：“怎么还没见动静。”

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心里杂乱无章。

六月份，天气开始燥热起来，朝堂上的局势也变得越来越紧张，我预感要出事了，但没想到却是后宫先出事。

姜贵人小产了，她已经怀有六个月的身孕，太医说肚子里的胎儿已经快要成型了，姜贵人失去了孩子痛不欲生，整个人憔悴不堪，李策也过来安抚她，她见到李策，状若疯癫地说：“陛下，臣妾的孩子没有了，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说出的话却是让人胆战心惊，来看望她的妃嫔无一不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李策闻言皱了皱眉，沉声道：“姜贵人，朕怜你失去了孩子，但万不可随意构陷他人。”

姜贵人紧紧地抓住了李策的衣袍：“陛下，臣妾有证据的！”

她将怨怼的目光投向我，我心里感到怪异，我不知她为何看我。

接着，我就听见她尖锐又凄厉地在说：“是皇后娘娘害我！”

她这句话仿佛石破天惊，我听见有人在吸气，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向我扫来。

李策皱紧了眉头，他身边的太监大声呵斥了姜贵人：“大胆，皇后娘娘岂是你可以随意攀污的！”

我在原地，一字一句地说：“不是本宫。”

但是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都像野马脱缰般，姜贵人发疯似的要求彻查，并一口咬定我害死了她的孩子，德妃怨恨我已久，在旁边煽风点火，李策被周围的嫔妃吵得发了火。

我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我自小在侯府千娇白宠的长大，这种勾心斗角的事从未发生在我身上过，进宫后的这几年也相安无事，这时我突然想起李瑾说我是个傻子，我竟然觉得有几分道理。

李策下令彻查，但是所有的人证物证竟然都指向了我，李策拿到证据后，目光沉沉，这是我第一次感到他身上天子的威严，压得我抬不起头来。

“不是臣妾做的！”对方的证据实在太完美了，我除了这句苍白的辩解说不出任何话，姜贵人一直哭，我想我应该也哭一下，但是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在众人面前丢脸。

我不知道李策相信没有，他眉头紧锁，沉思了许久。

前朝事物繁忙，他还要面对后宫这些糟心事，估计很烦躁吧。

查到最后，李策盖棺论定是我身边的繁红因为妒忌李贵人怀有身孕，害怕我失宠所有自作主张害死了姜贵人的孩子，李策下令杖毙繁红，夺了我管理六宫的权利，将我幽禁在凤华殿闭门思过。

姜贵人对这个处理结果并不满意，她还要说什么，李策本就忍耐许久，见姜贵人这般便直接发怒了，嫔妃见他发怒，齐齐地跪了一地，他拂袖离开了，待他走后，众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扫向我。

梨春在旁边担忧地看着我，我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7

姜贵人流产与我被拘禁在凤华殿的消息传遍了皇宫，但不知是李策下令还是怎么回事，他们并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天回到凤华殿的后，凤华殿的宫门便紧锁了，伺候的奴仆也沉默小心，怕犯错受罚。

我一个人在后殿看着院子里的海棠枝繁叶茂，我想起李策看我的目光，他的目光带有猜测和怀疑，我当时就被刺得眼睛生疼。

我的理智告诉我李策不相信我是正常的，毕竟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我，但是情感上我依旧难以接受，我觉得很委屈，我比任何时候都讨厌这个皇宫。

我听着外面的蝉鸣，低低地哭了起来，梨春过来抱住了我，她不停地安慰我。

我钻进她的怀里，我声音颤抖委屈地说：“梨春，我不想待在皇宫了，我想回家了。”

她也在哭：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我知道的，小姐，我知道的。”

被关禁闭的日子正是一年最热的时候，宫内外的一切消息都被隔绝了，淑妃代我掌管六宫，我没有任何事可以做，我开始变得嗜睡，我苦夏，天一热我的胃口也变小了许多，不用出门见人，我仿佛又恢复了在侯府的日子，每天睡到很晚，也不用梳妆打扮，夏天的衣物清凉，我常常拢一层薄纱坐在窗边看书，我看的也不是正经书，概是些话本游记之类的。

期间我一直未见到过李策，估计他对我也有些失望，但是我未想到，李瑾竟然会偷摸进凤华殿。

看到他的时候，一种荒谬的感觉油然而生，我知道我心里有期盼，但是看到是李瑾的时候我说不上来有几分失落，失落过后更多的是尴尬，我不知道该以何种的态度面对李瑾。

李瑾悄无声息的进到了我的寝殿，夜深人静，没有人发现他。

我生气地质问：“你来干什么？你这样会害死我和你的！”

“你在等谁？李策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称呼李策为父皇了，而是直呼其名。

“李瑾，他是你父亲。”

他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父亲？有那种父亲会抢自己儿子的女人？他不知道我和你的事吗？世间女子千千万万，为何偏偏要点你做皇后？他得到了，也不珍惜！”

李瑾彻底点明了我和李策之间那点事，是啊，我的兄长是李瑾的伴读，李瑾自小出入侯府，我与他也算青梅竹马长大，当年灞桥送别，不少人都知道，在未进宫前，我一直闭门不出，京城的有心人都在猜测我和李瑾之间的事，李策怎会不知。

我沉默不语。

“谢芙，你爱上他了吗？”

我继续沉默。

李瑾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他用力的握住了我的肩膀，夏天衣物轻薄，我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

我挣扎道：“李瑾，放开我。”

他双目猩红，目光凶狠地看着我：“谢芙，他不值得。”

我听到这话，内心酸楚，这五年来的煎熬，这段时间受的委屈，听到这句话我彻底崩不住了，我泪眼婆娑地问：“那什么值得？你吗？李瑾，当年你败了，我为你伤心难过，我想过彻底放弃侯府嫡女的身份，我想和你一起去南岐，不管那里有多苦，我都可以接受。可是你拒绝了我，我也没有再强求，你不想让我一起去受苦，我也确实不够勇敢，所以我们注定会错过。李瑾，世间事就是如此，纵使我们曾经有多么相爱，在我们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我们就应该知道我们注定会走向两条不同的路。”

“李瑾，我很高兴你能回京，你告诉我南岐的冬天很冷，你的腿伤反反复复，我为你难过，可是我也只能为你难过，这在紫禁城里，你不再是太子，我也不是未出阁的闺阁小姐，我们现在是名义的母子，我们俩走错一步，便可能是万劫不复，你我都要知道，放下才是天意。”

李瑾听到我的话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讽刺地说：“天意？我记得你说过，皇帝的圣旨就算天意，你让我放下，可是如果没有李策地横插一脚，我们俩之间根本不会如此荒唐。谢芙，我放不下也忘不掉，你还记得我及冠那年你说过的话吗？你说就算大罗神仙阻挡，你也会嫁给我。南岐的每一个我腿疼得睡不着的夜晚，我都在想你在做什么，你会躺里李策的怀里吗？我告诉自己，你不会爱上李策，可是你现在为了李策伤心伤神，为他失魂落魄，你在躲我，谢芙，人心真的是易变的吗？”

“人心是易变的，李瑾，你现在执着于我不过是心里不甘，或许在你成亲之后就能放下了。”

“成亲，像你和李策一般吗？李策并非良人，就如姜贵人的事情来看，他根本就不相信你。”

“他是皇帝，他只是相信证据！”我替李策辩解道。

“对，他是皇帝，在他的心中有太多的东西都会比你重要，他对你并不能做到一心一意。”

“我是皇后，我应该体谅他。”

这段时间我想过许多我和李策之间的事情，李策对我很好，但是我不得不承认他身上有许多比我重要的东西。我告诉自己，我既然做了皇后，就应该承担起皇后的责任，我不应该嫉妒，我要学会端庄大方，但是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李瑾闻言，又笑了起来，但是眼里却满是薄凉，重复了我的话语：“你是皇后。”

他低声又说：“对，你是皇后，你永远都是皇后。”

我还未明白李瑾的意思，他却突然吻了上来，这个吻比山洞那个吻更激烈，他的体温透过轻薄的衣衫传了过来，烫得快要把我融化了，我奋力的挣扎，他却不管不顾，李瑾的眼神中传来浓烈的欲望，这样的李瑾让我感到害怕。

我好不容易推开了他，我用尽全身力气给了他一巴掌，我听见自己声音中带着哭腔和颤音，我红着双眼看他：“李瑾，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你随意凌辱的对象吗？”

李瑾的俊脸浮现了鲜红的手指印，他说：“谢芙，你可以爱上李策，但你不能忘记我。”

我骂他疯子。

他却说他早就疯了。

我说他现在的行为会带着我下地狱。

他说那我们一起。

我无法与李瑾沟通了。

8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八月。

可能是在凤华殿太过懒惰，我竟然发现我胖了。

李策当时下令关我禁闭，没有说明期限，起初还有人在凤华殿附近打探消息，但现在宫里好像已经要遗忘我这个皇后了。

李瑾不知以什么方法，偷溜进凤华殿几次。

我每次都气急败坏，但却毫无办法，我不可能让宫人知道他进出我的宫殿，于是他便越发肆无忌惮。

除了第一次我们不欢而散外，他后面几次都好像恢复了人前温润如玉的样子，他自然而然的态度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侯府日子，但那时是我偷溜去看他。

而李策我却是再也未见过，有时候午夜梦回，我会在想曾经李策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就像一场水月镜花一样，帝王的感情太易变了。

李策打算关我多久呢？如果他忘记我，我就要在这凤华殿困顿一生吗？

我曾问过李瑾，南岐的那五年他是否也如我现在一般郁结于心。

李瑾说：“在南岐的那五年，如果不是想到你，我回不到京城。”

我无法回应李瑾的感情，我只有选择沉默。

我看着暑气渐消，我的心好像也逐渐凉了下来。

李瑾晚上又过来了，我在旁边看书不理会他，他也跟着坐在旁边看书，我们俩沉默无言。临走时，他突兀的说了一句：“阿芙，你会轻易的原谅李策吗？”

我不知他什么意思，但我确实是一个爱记仇的人，我很少受委屈，但我一旦受委屈，便会记一辈子。

第二日就传来李策解除我禁足的消息。

梨春出去打探消息，告诉我淑妃和四皇子出事了。

淑妃的母族缙文公被御史弹劾贪污河道赈灾款，李策下令彻查，没想到不仅查出贪污赈灾款，还贪污了军饷，当年李瑾战败的原因之一就是后背军需跟不上，李瑾出事那年，李策下令处死了许多人，但没想到竟然遗漏了缙文公一族，证据表明四皇子也参与其中，李策在朝堂上勃然大怒，直接下令将四皇子一脉悉数打入天牢，淑妃听闻后几欲晕厥，本想去找李策求情，但没想到后宫竟然传出淑妃残害子嗣的传闻，原来淑妃自入宫以来就开始谋划，曾经害死过两位怀孕的妃子，姜贵人流产也是她一手策划的。

四皇子一脉彻底的倒了，上次西郊遇刺后，二皇子也被夺了实权，剩下的皇子中大皇子远离朝堂纷争，一心只做闲散王爷，五皇子身份低微，六皇子天生愚钝，难成大事，剩下的两位皇子年纪尚轻。

我虽然对朝堂大事漠不关心，但我也隐约感觉到这帝位之争愈演愈烈，而李瑾又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我被接触禁足的第二日李策来看我了，他还是一如往常般温和，他说：“小九，你受委屈了。”

我低垂眉眼，不卑不亢地说：“臣妾未觉得委屈。”

被禁足的这三个月，起初我会幻想李策出现在凤华殿，后来我开始对李策心有怨怼，到现在我好像又能理解李策了。

李策对我不是不好，可他不能只对我好。

我未抬头看李策，错过了他眼里的晦涩情绪，我只听到他轻叹一声：“小九，朕爱你的率真坦诚，但有时也恼你的率真坦诚，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我眼眶发酸，我还记得当时在姜贵人的仙兰殿，各个嫔妃都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我，我成为众矢之的，我还记得他冷漠不耐烦的表情，我当时多希望他能为我说句话，可是他只是低沉肃穆，没有任何感情的宣判将我禁足。

我不止一次的告诉自己李策有他的理由，他只是基于理性相信了当时所谓的证据，可是，我却是个感性的人，我想要得到偏爱，但李策不能给我。

李策见我不言语，他将我搂入怀中，我很温顺的依靠过去，我听见他说：“罢了小九，我们还要许多时间。”

入秋之后，尚衣局派人来给各个宫殿裁新装，我发现我的腰围大了不止一点点，我有点疑惑，我怎么发胖得如此厉害。

我招来太医，太医诊脉后却连声对我恭喜，我怀孕了，已经四个月了。

我愣住了，我无意识的摸了摸小腹，梨春却是在旁边高兴疯了。

等太医走后，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我以前从未想过与李策生儿育女，但是在西郊春猎后我却开始有点期待与李策有一个孩子，可紧接着发生了姜贵人的事情，我那点期望又开始摇摇摆摆不定。

但是李策很高心，我第一次看见李策如此急切的步伐，他脸上洋溢着高兴，他紧紧的抱住我：“小九，我们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自我怀孕后，各种奇珍异宝像流水般流进了凤华殿，凤华殿的宫人侍卫也增加了不少，李策也在朝堂上嘉奖了父亲和兄长。

李策来凤华殿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我们就像回到了从前一般，他每次看向我都神色温柔，我也如往常一般对他温顺娇媚。

我在明面上见到李瑾的次数不多，可是李瑾总是能找到机会私下与我相处。

李瑾知道我怀孕过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我以为他不在意。

可是又一次李瑾醉酒后他来找我，那时我的肚子已经很大了，他眼里满布红血丝，表情痛苦，声音带着不甘与嫉恨：“和你生儿育女的人本该是我的。”

我又想起了年少时我对未来的憧憬，我想过和李瑾生个漂亮的女儿，聪明的儿子，我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可是，谁能想到我现在要给李瑾生个弟弟或妹妹呢？

我觉得李瑾执念太深，我劝过李瑾，也骂过李瑾，可是他从未听进去过。

李瑾反问我真的放下了吗？

我点点头。

可是他却拉开我的衣袖，指着上面的疤痕说：“你真的不在意我，当初遇刺过后为何不丢下我？你明明可以告诉李策我在骚扰你，你为何一直不说？”

当初用金钗划的伤口已经变成了一个疤痕，李策见我手上的痕迹没有说什么，但是却送来了一个镯子，他说小九一身皮肉皆是属于朕的，朕不希望小九受伤。

我戴上了他送来的镯子，后来每次和李策云雨，他都会紧紧的握住我手臂上的疤痕，我能察觉到李策对这疤痕的在意。

我知道在西郊遇刺后，在我和李瑾一同被找到时，宫中有不少关于我和李瑾的谣言，但都被李策压了下去。

面对李瑾的质问我说不出任何话，我并不是一个勇敢的人，也不是一个诚实的人。

9

在海棠花又开的时候我诞下了一个小皇子。

李策很高兴，为他取名为璋。

在小皇子满月的时候百官都送来了贺礼，我看见众位皇子公主围着逗弄李璋，李瑾也在其中，他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仿佛真的像一个爱护幼弟的哥哥，可是在无人注意的缝隙他透过人群遥遥的望向我，表情悲苦也有，遗憾也有。

自那以后，李瑾再未私下找过我，人前再见面时也是一副恭谨谦和的样子，我和他仿佛真的成了皇后与嫡子的关系。

我想，李瑾该是放下了。

在李璋出生后，我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他的身上，我不再去想曾经，李策也一如曾经般宠爱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曾经的海誓山盟终究在岁月面前瓦解。

宫中海棠花开又落，新人来来往往。

李策新纳了一位妃子，李策自立我为后后便再也没有迎新妃入宫，他的此举确实让宫内感到震惊。

彼时李璋已经年满两岁，他已经可以摇摇晃晃喊我母后了，我对李策新纳妃一事有一瞬间的愣神，然后又很快释然了，李策是皇帝，他立妃很正常。

李策将她立为婉妃，但她出生不显，一入宫便封为妃位，引起了嫔妃的不满，他们想让我规劝李策，此举不符合礼制。

李策很宠爱婉妃，经常唤婉妃去尚书房伺候笔墨，渐渐李策来凤华殿的时间便少了。

我听见有人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宫内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婉妃的荣宠比我进宫的时候还要殊胜。

我不在意众人的话，但李璋却吵着要见父皇，自李璋出生来，李策便对他宠爱异常，导致李璋比任何皇子公主都要粘李策。

我不忍李璋难过，便带他去找李策，但未料到婉妃竟然在那。

李策见我来到，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他说：“皇后怎么来了。”

我心中感到诧异，李瑾从来都是唤我小九，怎么此时唤我皇后。

李璋却是不管不顾，他迈着他的小短腿奔向李策，嘴里奶声奶气的说：“父皇，璋儿好想你。”

以往此时李策就会抱起李璋，但他今天只是摸了摸他的头说：“父皇最近政务繁忙，等过段时间不忙了再去看璋儿。”

李璋见李策并未抱他，嘴巴一瘪，眼看就要掉金豆，我连忙抱起他，嘴里轻声哄道：“璋儿乖，等过段时间父皇就来看你。”

此时一直在旁边默默无声的婉妃却开口了，她道：“九皇子看起来真是冰雪聪明。”

我转头望向婉妃，她很美，气质如同幽兰般淡雅，浑身都带着书卷气，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

还未等到我开口，李策便插话道：“皇后，你先带璋儿回去吧。”

我朝他福了福身，抱着李璋出去了，李璋在我怀里说：“母后，放璋儿下来，璋儿重，母后累。”

我将李璋放下来，身后传来婉妃的声音：“九皇子这么小就懂得体谅皇后娘娘了。”

我没有听见李策的声音，但李策如果想要宠爱一个人想必是温柔至极的。

就如曾经他对我一般。

婉妃越来越得宠了，他来凤华殿的时间越来越少，璋儿毕竟还小，开始还哭闹见李策，但时间久了，渐渐也习惯了没有李策的陪伴，我想给璋儿一个完整的童年，但是李策的身边有太多东西了，我留不住李策。

但是让我意外的是璋儿和李瑾的关系却好得异常，我常常在璋儿的口中听到李瑾的名字，我问璋儿我什么喜欢李瑾，他童言无忌的说：“因为三哥哥不像其他哥哥姐姐，他们看璋儿的眼神不一样，三哥哥是真的喜欢璋儿。”

我未想到璋儿如此聪明灵敏，竟然这么小都能分辨出身边人的态度，自从璋儿出生后，不少大臣便偷偷向我投诚，璋儿是中宫嫡子，李策现在身体康健，在众多的皇子中璋儿有着天然的优势，但我都置之不理，并告诉父亲和兄长不要参与这些纠纷。

父亲和兄长虽然应下，但他们欲言又止，我能感觉到前朝局势的紧张，还有李瑾，我不相信他能满足于现在的生活，他在我面前从未隐藏过野心和欲望。

德妃被废了！

德妃意图谋害婉妃被逮个正着，李策直接当场就下令将德妃打入冷宫。

我只觉得唏嘘，德妃陪伴李策二十年，竟然落得这个下场。

我察觉到了宫内不同寻常的气息，整个皇宫就像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我本就猜不透李策的心思，最近今年李策更是越发让人琢磨不透，我大概知道他在下一盘棋，但是我不知道这其中要付出多少代价。

有一天璋儿突然拿回一张纸条，他说：“三哥哥要给母后的。”

我心里大惊，我打开纸条一看：“宫内不太平，注意婉妃。”

李瑾提醒我要注意婉妃，婉妃现在在皇宫如日中天，可她到底是一个妃子，能搅起什么水花。

但我潜意识里相信李瑾，在这皇宫，李瑾是最不可能害我的人。

我提起心神注意宫内的一切。

但还是出事了，璋儿落水了。

收到消息的时候我感觉天地都在旋转，我差点站不住，幸好梨春在旁边扶住了我。

璋儿被救起后被送到了含绮殿，我连忙赶了过去。

我看见璋儿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我的心就像被剜了一块般生疼。

在得知怀上璋儿的说时候我并未有多少欣喜，可是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我能感觉到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人就在我肚子里，我觉得奇妙，璋儿出生了，他冰雪聪明，总是喜欢窝在我怀里喊我母后，我把他当做深宫里我唯一的慰藉。

我看见婉妃和李瑾也在旁边。

璋儿身边的内侍跪在地上哭喊着说：“皇后娘娘，你要为小殿下做主啊。小殿下今天在御花园追蝴蝶，没看见假山后面转过来的婉妃娘娘，但婉妃娘娘身边的婢女却一把把小殿下推进了御花池里，这三月冬寒料峭，小殿下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如果不是三殿下经过，小殿下这会可能就……”

我摸着璋儿冰冷的小手，璋儿呼吸滚烫，烫得我眼泪直流。

我此时才注意到李瑾脸色苍白。

我不知道此时的我泪眼朦胧，眼角泛红，我看向李瑾那一眼带着无助和感激，却把李瑾的心刺得生疼，我没有注意到李瑾捏紧的手掌。

李瑾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娘娘，璋儿会没事的，不要太伤心了。”

婉妃开口了，她跪在我面前声音自责地说：“皇后娘娘，是臣妾的过错，是下人害怕臣妾被冲撞才不小心将九皇子推下了水。”

婉妃明明哭得梨花带雨，可我却觉得她惺惺作态，我心里有着滔天怒火，我看着婉妃那柔顺的模样，直接面无表情的给了她一巴掌。

声音响彻的一巴掌直接将婉妃打得偏过了头，宫人们也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我很少生气，但婉妃踩在了我的底线上。

婉妃身边的宫女立马扶住了她，横眉怒喊：“皇后娘娘，我家主子并不是有意的，现在九皇子也无事，您此举是何意！”

婉妃拉住了那个宫女，声音娇弱：“沉软，不得对皇后娘娘无礼。”

然后又转头看向我：“皇后娘娘，都是臣妾的错，你要打要罚臣妾都认了。”

我没有理会婉妃，转头问内侍谁将璋儿推下了水。

内侍回答道：“是婉妃身边的轻纱，三殿下已经将人关了下来，等皇后娘娘发落。”

“轻纱意图谋害皇子，拖下去杖毙，沉软对本宫无礼，将其打入浣衣局。”

婉妃听见这话瞪大了双眼，一直求我道：“皇后娘娘，轻纱和沉软都不是故意的，求皇后娘娘开恩啊！”

沉软此时应该是怕了，但还是鼓起胆子说：“皇后娘娘，是陛下让我们保护婉妃娘娘的，婉妃娘娘怀孕了，陛下说过不要让任何人冲撞了婉妃。”

我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婉妃的肚子。

此时宫人通报李策过来了，婉妃一行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李策看见殿内的景像，眉头紧皱。

婉妃向李策求情，沉软也在旁边应和，在他们口中我就像一个恶人般。

李策听完了他们的话，没有应答，只是转头看向太医问璋儿怎么样。

太医说九皇子落水后被及时救起，呛水不多，但毕竟湖水冰冷，九皇子还小，可能会引起高热，如果高热退不下去，可能会有性命之虞。

再次听到这些话，我还是忍不住流泪。

李策坐在床边，轻声安慰道：“皇后，璋儿会没事的。”

婉妃在旁边依旧低声哭泣哀道：“陛下，都是臣妾的错，希望皇后娘娘不要迁怒其他人。”

李策见她哭得梨花带雨，纤弱的身体摇摇欲坠，声音略带心疼的说：“婉妃，你先起来。”

接着李策又对我说：“皇后，婉妃怀孕了，是朕让宫人小心谨慎的。”

李策虽未明着替婉妃说情，但他言下之意如此明了，我心里感到一阵凉意，面上冷笑道：“陛下的意思是她们没有错吗？”

李策被我噎了一下，但婉妃还在一旁求情。

我看着李策脸上摇摆不定，这一瞬间我彻底对李策感到失望。

李策似乎忘记了曾经他有多期待璋儿的降临。

我脸上一片哀戚之色，我对李策说：“陛下是要阻止臣妾处罚两个奴婢吗？”

李策定定的看着我，不知过了多久：“扶婉妃回宫。”

他同意了我的处罚，婉妃也意识到无力改变，她脸上带着失望，沉软在旁边哭喊。

我觉得他们好吵闹。

10

自那以后，我便深居凤华殿，我更加谨慎小心了。

璋儿落水后的当晚发了高烧，我在旁边心疼得直掉眼泪。

从璋儿出生后便再未踏进凤华殿的李瑾出现在了凤华殿。

他默默的站在我的身后陪着我。

他说：“阿芙，我会保护好你和璋儿的。”

我听到这句话，哭得更凶了。

我给不了李瑾任何东西。

李策送了许多补品过来，但人却一直未出现。

璋儿和李瑾的感情更好了，我能经常听到璋儿在念叨李瑾。

李瑾李瑾，这个名字我在心里反复念叨。

李策对婉妃的宠爱让我感到诧异和震惊，我虽看不懂李策，但我知道他是一个明君，他不应该如此沉迷后宫。

中秋宫宴上，李策多喝了几杯，他留宿在了凤华殿。

李策虽宠爱婉妃，但他遵循祖制，每逢初一十五都会留宿凤华殿。

李策今年已经四十五了，我进宫已经快八年了。

他喝醉了，抱着我在我耳边呢喃：“小九，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我听到这句话有些疑惑，心里也感到沉重。

李策疲惫的声音让我觉得皇帝真的太累了。

十一月的时候婉妃生下了一位公主，李策很高兴，我站在人群中看着李策，觉得他的笑意不达眼底。

海棠花又开的时候，璋儿年满三岁，今年是我进宫的第九年，我有时会感到迷茫，如果当初我嫁给的是李瑾，我会怎么样？

每当我以为我已经不在乎李瑾的时候，李瑾总会以各种姿态出现在我身边，我甩不开，也逃不掉。

在十一公主百日宴的时候宫中发生了叛乱。

当时场景乱做一团，我紧紧的护住璋儿，心里不安越来越大。

我被带走了。

当我再醒来时，我华丽的宫装已经被换下了，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整个人都蓬头垢面。

我被关在地牢里，我很害怕，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听见开门的声音，走进来了应该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子，居然是婉妃。

不，不是婉妃，她只是和婉妃长得很像。

一瞬间，各种猜测在我脑海里闪过，我惊觉婉妃的身份不简单。

她手上拿着一根马鞭，她声音轻蔑的说；“醒了。”

她示意后面的人扔过来一个人，那个人满身是血，已经快看不清他的面容了。

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李瑾。

李瑾怎么成这样了。

我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想过去抱住他，但他满身伤痕，我害怕把他弄疼。

那个女子居高临下的看着我们：“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本来我们是抓不住李瑾的，但没想到只是用你做诱饵，李瑾便自投罗网了，李策知道他的皇后和自己儿子有染吗？”

接下来，我渡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两年，每当我回忆起这两年，都会陷入某种惊厥之中，此时李瑾会抱住我，一遍一遍的告诉我：“阿芙，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婉妃是北鞑的探子，北鞑人想入主中原的心一直不死。

婉妃被派去接触李策当卧底，但李策早已发觉，这两年对婉妃的宠爱不过是迷惑她的，李策利用了婉妃想将宫内的北鞑探子一网打尽，但是未料到北鞑人会选择鱼死网破，他们劫持了我，并利用我引出了李瑾。

北鞑人恨李瑾入骨，当年李瑾与北鞑一战虽然败了，但李瑾杀了不少北鞑人，更是杀了北鞑王最宠爱的大王子。

李瑾落入了他们手中，并不好过。

我和李瑾被带到了北鞑，我以为我们会死掉，但北鞑王没有第一时间杀死我们，他说，他要折磨我们致死。

李瑾被北鞑当成奴隶牲畜，北鞑人好战斗勇，李瑾被扔进了斗兽场，每天供北鞑贵族玩乐，他们告诉李瑾他坚持不下去，我将会沦为北鞑泄愤的对象，我不敢想象他们会如何对我。

我和李瑾蜗居在羊棚，周围腥臭肮脏，刮风下雨的日子我和李瑾只有紧紧相拥，在这异族，我只有李瑾，我能依靠的也只有李瑾。

李瑾每天都有新的伤痕，李瑾告诉我不要离开羊棚，我害怕北鞑人下流的目光，也害怕再也见不到李瑾。

我无数次崩溃流泪，我甚至想过自杀，是我害了李瑾，他不该这样的，我这一生都愧对李瑾。

李瑾用他满是伤痕的手抱住我：“阿芙，我是心甘情愿的。”

在无数个相拥的夜晚，李瑾问我：“阿芙，你还爱我吗？”

我默默流泪，李瑾李瑾，我怎会不爱你。

我未曾告诉你，接到立后圣旨我想过逃婚，我收拾准备好了一切，但我听见娘亲在房门外的叹息声。

入宫后，每一次承宠，我都难过得快要死掉。

我看见凤华殿的海棠花开花落，我在想你在南岐还好吗？

听到你要回京的消息，我彻夜难眠。

可是我们之间横亘着伦理纲常，我不能背叛李策。

你每次质问我，我都想与你解释，但是我一旦踏出那一步，我们都会万劫不复，我不想让你身上背负污点。

但是在这北鞑，我甚至不知道我们还会不会有明天，在李瑾无数次呢喃：“阿芙，我爱你”后，我吻上了李瑾，李瑾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震住了。

他反应了许久，才激烈地回吻我，他像一个饥肠辘辘的人被天上掉落的馅饼砸重，他语气带着惊喜与不可置信：“阿芙，我爱你，爱到恨不得把你融入骨血。”

“阿芙，我厌恶这北鞑，但你，是我的意外之喜。”

11

在北鞑的第三年，李瑾带着我逃了出来。

一路上，我们东躲西藏，挨饿受冻，终于回到了大启的领土，踏出北鞑防线的那一刻，我激动得快要落泪。

李瑾偷到了北鞑的布防图，他将布防图交给边关将领戚岩，我们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我却睡不安稳，我夜里惊醒，哭着寻找李瑾。

李瑾出现在我房间，告诉我别怕，我不肯放他走，我与他相拥而眠。

有个声音告诉我不可以这样，但我已经不想在意这么多了。

我和李瑾在边陲待了两个月，但我的不安和惶恐并没有消失，一天见不到李瑾我就会感到害怕，大夫说是我太过依赖李瑾。

李瑾每天都将我带在身边，他总是会一遍一遍不耐其烦的告诉我：“阿芙，我在。”

日日的陪伴，我对李瑾的依赖渐渐有所减轻。

在边陲的第三个月，李策派人来接我，头顶上悬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