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特别好看的追妻火葬场小说?
谢长昀有一个军师。
女扮男装,白天给他出谋献策,夜里给他温香软玉。
回家后,他装作为难。
「我刚得知,军师原是女儿身,她对我照顾有加,人言可畏,我打算迎她为平妻。」
「下月十五,与你一道进门。」
「你多准备一套嫁衣。」
我点点头。
出门时,我说:「有圣旨,放在你书房,将军自行去看吧。 」
他以为,又是皇后让他好生照顾我的废话。
不屑一顾。
不知道,那是我们的退婚圣旨。
1
谢长昀回京,大军驻扎在城外五里。
我拎着食盒去迎他。
食盒里是他最爱的杏仁酥。
我亲手做的。
拿着将军府的腰牌,一路畅通无阻。
直至帅帐外。
「长昀……别,你轻一些……」
「……你也不怕被人听见!」
「你是我女人,夫妻敦伦,天经地义,谁来了本将军也不怕。」
帐内,女子娇媚婉转,男人低沉喘息。
是谢长昀的声音。
空气里,似乎还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气味。
我站在帐外,只觉得眼前一黑。
「……沈昭?不过是个没见识的小妇人,除了会煮茶绣花,还能做什么?」
「不足你千分之一……现在是说她的时候吗……」
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
我死死盯着殿中那对交叠的身影,浑身血液冲上脑门。
足底像生了根,一动不动。
恶心得想吐。
早听闻谢长昀在军中有一个军师,女扮男装,白日是军师,晚上是红颜知己,春帐衿暖。
我只当是谣言。
如今亲耳所闻,现实比传言更不堪。
翠香低头扯了扯我袖子。
「小姐……」
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到了旁边的营帐,等着。
过了半个时辰。
帐帘猛地掀开,谢长昀进来,有些衣衫不整,额头细汗淋漓。
见是我,眉头一皱:「你来做什么?」
我垂眸,将食盒递上:「你是我未婚夫,你回京,我不能来么?」
我不善厨艺,天未亮就钻进厨房。
洗手作羹汤,手指都是刀伤。
如今,他并不高兴。
「军营重地,你一个女子擅闯,成何体统。」
紧接着,一名一名「男子」大刺刺地进了帅帐,青衫束发,细颈都是掩不住的胭脂红晕。
她当我傻。
笑意盈盈:「这位莫不是将军的未婚妻,沈昭姑娘了?」
「沈姑娘,长昀久居军中,不解风情,你别怪他不会说话。」
谢长昀不耐介绍:「林钰是我军师。」
他催我:
「军营重地,这里没你的事,快走。」
我放下食盒。
转身离开。
林钰追了上来,塞回我手里。
无人时,她无需忌惮,扬眉轻笑:「你这般木讷无趣,难怪将军厌弃。」
「女子当如男儿,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而非整日困于后宅,以夫为天。」
「明知男人不爱,还要腆着脸往上凑,同为女子,我替你感到羞耻。」
我笑笑。
是啊,我木讷无趣。
非谢长昀喜爱的女子。
如今,他也非我良人。
这样的男人,我找不到要的理由。
踏上马车:「青黛,走吧。」
「小姐,去哪?」
「进宫。」
2
我有眼无珠。
我与谢长昀的这门婚事,是我亲自选的。
那年北疆战报传来,沈家男儿全部战死,一门荣耀,却只剩我一个孤女。
皇上许我一辈子荣华富贵,连夫君,都由着我选。
只愿我一世安康和乐。
满园锦绣,皇后让我挑一个合心意的郎君。
远远的,我指着那个执剑而立的人。
谢长昀。
选他,是因为他不一样。
父兄战死,痛失至亲之际,有高门贵女笑我是天煞孤星,克尽血亲。
举目无亲,再无人为我出头。
默默在墙角掉泪。
谢长昀路过,递来一方素帕。
声音很温柔:
「沈家满门忠骨,不该受此折辱,你是将门之后,更不要妄自菲薄。」
过了几日,皇上杖责了辱我的人。
皇后怜我无亲,收我为义妹。
他一点善意,我念念不忘。
但我也不想他被迫娶我,特意去了校场寻他,问个清楚。
他正在练剑,剑锋如雪,身长玉立。
我满脸通红,仰头问:「你能娶我吗?」
那时,谢长昀愣了一瞬,然后收剑入鞘,淡笑点头:「好。」
婚约定下后,我满心欢喜。
我很任性。
如今,我反悔了。
我说明了缘由,求皇后为我解除婚约。
要嫁他的是我,不嫁的也是我。
皇上三妻四妾,皇后已然习惯。
我以为她会生气,或者劝我忍让。
「你都想好了吗?」皇后问。
我重重点头。
她只轻叹一声,拉过我的手:「傻孩子,沈家为大梁守僵卫国,满门忠烈,你自然有任性的资本。」
「若你那点幸福,我当姐姐的还护不住,就是本宫愧对沈家。」
我伏在她膝头,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皇后抚着我的发,柔声道:
「那混不吝的,配不上你。」
「朝中好儿郎多的是,本宫再为你挑个更好的,这次,你就听本宫的吧。」
我摇头。
这世上,最难得的,不是锦绣良缘,而是两心相许。
若没有,不嫁也罢。
回到将军府时,已暮色四合。
我抬起头。
将军府的鎏金牌匾在残阳下泛着冷光。
我跟谢长昀订亲后,他担心我一个人在沈府无亲眷照拂,便让我先以客人身份住进将军府。
再待我年满二十成亲。
亲手带我进西厢,离他书房最近,他那时说:「以后,便拿这里当家吧。」
「我将军府的人,没有人敢欺负。」
可今日,欺我最狠,负我最深的人,也是他。
「青黛。」
我喊来贴身丫鬟。
「清点一下我带来的家当和奴仆。」
3
当初我笃定,住进将军府后,这里就是我的家。
几乎把整个沈府都搬了过来。
如今清点起来,东西不少。
沈府的东西好认,但谢长昀的东西,青黛拿不定主意。
「小姐,这几件……」
青黛捧着锦盒,迟疑地走过来。
「这是将军送的,要带走吗?」
手指一一滑过。
螺钿凤钗,是前年上元节,谢长昀亲手为我簪上的。
泛黄的兔子灯笼,那夜满城灯火,他提着灯笼,在人潮中找到我,说:「记住了,昭昭喜欢花灯,往后余生,都带你来看。」
一首诗笺,一方手帕,每一件,我都视若珍宝。
欢喜得整宿睡不着。
「不要了。」
我转身去理书案。
袖口扫落笔洗,水渍在纸上漫开,像极了他送我这套文房四宝时,我欢喜得打翻了的墨汁。
我整理家当的动静很大。
管家匆匆赶来,目光扫过箱笼,欲言又止。
踌躇半响,紧张问: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
解除婚约的旨意还没拿到,我不便说实情,只说:「还有月余成亲,按习俗, 成亲前不能。见」
「我先回沈家。」
管家连连称是。
第二天,院子已经收拾得差不多。
管家又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工匠,都带着铁秋镐头。
还带了谢长昀的原话。
「将军说,军师在京城举目无亲,以后要暂住将军府。」
「军师体虚,西厢朝阳,适合她休养,让小姐将西厢收拾出来。」
下人已刨起我跟谢长昀亲手种下的西府海棠。
「军师喜欢合欢树,将军说, 要在西厢种满。」
这偏爱,明目张胆。
海棠轰然倒下。
落英缤全喂了土。
谢长昀或许忘记了,我最喜欢的便是雨后的西府海棠,他说过,西厢以后就是我们的新房。
咔嚓一声,树下的秋千也断了绳。
管家站在一旁,小心翼翼说:
「小姐喜欢秋千,往后在正院再搭一架便是......」
「不用了。」
我弯腰拾起一枝海棠。
我无所谓了。
「将军府的主人是谢长昀,他想怎么样,他说了算。」
他说的往后余生,不过是三年而已。
4
十天后,我拿到退婚圣旨。
黄绢朱砂,红章朱印,我是真真切切跟些临解除婚约了。
西厢已经收拾好了。
空荡荡的,像我刚搬进来的那时。
我将圣旨随手扔在书房上,带着青黛和三十六箱妆匣出府。
春光正好。
这个时候,谢长昀回来了。
准确还说,是谢长昀他们回来了。
那位军师,侧坐谢长昀身前,一袭白衣胜雪,清丽出尘。
我静静站着,看他小心翼翼扶着林钰下马。
「啊……」
娇声轻唤,顺势倒在了谢长昀怀里。
府门前,人来人往,许多人看着,纷纷交头接耳。
两人毫不避讳。
他说谎,说得演技精湛,还一副自己迫不得已的十分为难:
「我刚得知,军师原是女儿身,这段时间,她对我照顾有加,人言可畏,我打算迎她为平妻。」
「下月十五,与你一道进门。」
「你多准备一套嫁衣。」
我一声不吭,平静得很乖巧。
谢长昀当着我的面,牵过她的手,继续一一交代:「她不喜奢华庸俗,首饰衣物要清雅些。」
「她受过伤,体虚气弱,不能操劳,大婚事宜,你自己看着办。」
两人相视一笑。
谢长昀眉宇间,都是喜色。
我点点头,忽然笑了:「祝将军与夫人白头偕老。」
闻言,谢长昀脸色忽然沉了下来,低斥:「你阴阳怪气是什么意思?」
「不是钰儿智谋,我攻不下楼兰。」
「你在京城享福的时候,我在漠北生死未卜,也是钰儿不顾男女大防,救我性命。」
他越说越激动,一字一句,都是替林钰不值。
「她已委身于我,男人大丈夫,我难道不该给她个名份吗?」
声音越来越冷:
「如今让她与你平起平坐,已是委屈了她。」
「你是世家贵女,怎么连这点容人之心都没有?」
我深吸了一口气。
指甲深深戳进掌心,锐痛带来一阵诡异的清醒。
理直气壮,条清缕析,一时间,我无言以对。
千言万语,堵得我嗓子眼生疼。
最后,只有一个字:「好。」
谢长昀满意点头。又说了许多话,平妻礼节,嫁妆置办,起居饮食,甚至她衣袖喜欢绣什么花纹,都如数家珍。
我都没在听。
只是垂眸点头。
他交待得熨帖,林钰早已红了脸,娇羞而笑。
语毕。
谢长昀说:「你回沈府暂住这些时日,也别偷懒,府里事情,多跟着些。」
我还是点头。
出门前,我转身道:「有圣旨,放在你书房,将军自行去看吧。 」
他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
正搀着林钰的手,迈过门槛。
小心翼翼,呵护备注。
我身后奴仆成群,箱笼如龙。
若他肯回头细看,便会发现我这是搬家,不是暂住。
5
谢长昀回府的的第二日,他差管家去问,林钰的嫁衣准备得怎么样。
管家回来:「沈小姐忙,不见客。」
过了两日,他又差人去问。
「沈小姐忙,不见客。」
第五日,答案仍是如此。
谢长昀明白了,沈昭这是在跟他赌气。
管家小声建议,或者谢长昀去哄一哄,开解一番,沈昭便不气了。
后院练武场上,谢长昀搭箭拉弦,漫不经心。
「内宅女子,不就是这点小手段吗,随她。」
他转身揽过身旁的白衣女子。
「钰儿不是要看新到的蜀锦?走,为夫带你去。」
谢长昀觉得沈昭拿乔,决定晾一晾她。
接下来,两人四处游玩。
谢长昀带着林钰出入各种宴席。
酒楼听戏,莲湖泛舟,赏月簪花。
满京城都知道,谢将军要娶平妻了。
谢长昀有一群军中好友,喝多了荤素不忌:「将军,可真有你的,迎平妻在同一天,新婚夜忙得过来吗?」
「是一起啊,还是一个上半夜,一个后半夜啊?」
「哈哈哈……」
众人羡慕极了,阿谀奉承的话不绝。
有人小声问:「不怕沈小姐生气?」
「生气?」
谢长昀手里打着拍子,仰头饮尽杯中美酒。
酒气上头,想起沈昭在廊下眼巴巴等他回家的模样,满心欢喜送他手帕时的期待,满心满眼都是他。
吃吃一笑:
「沈昭全族都没了,剩一点远到没边的远亲,她一个孤女,除了本将军,还有谁要?」
「她怎么敢生气?」
「将军不怕皇后怪罪吗?」
「皇后收她为义妹,不过是为了堵御史的嘴,不能寒了武将的心罢了。」
谢长昀又喝了一口酒。
心想。
是啊,沈昭一个孤女,孤立无援,只能攀附他生存。
再者,他是兵部大臣,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她总要学会习惯。
因为,她只有他了。
最多,成亲后,多去她房里几晚,给她个孩子就是。
沈昭最是心软,最好哄了。
众人哄笑,谢长昀又灌下一杯,万丈豪气:「不服,给本将军憋着!」
「谢将军真乃大丈夫!」
席间一片喝彩。
这天,谢长昀宿醉,早上醒来头痛欲裂,恍惚想起已晾了沈昭十天。
也差不多了。
梳洗之后,找来管家,「随我去沈府。」
6
我回了沈家,洒扫搬迁,忙得脚不沾地。
西府海棠种满了庭院四角。
谢长昀拔他的。
我种我的。
再无人置喙。
谢客十日,沈府大门被扣响,来人正是谢长昀。
下人得了我的令,不敢放他进门,将他拦在门外。
我出门应付。
谢长昀脸色很黑,恶声质问:「十天了,生气也该有个度。」
「是不是烦事都要我迁就你,哄着你,你才高兴?」
「钰儿的嫁衣和嫁妆,为何还没准备?」
拍拍裙角泥土,我反问:「谢将军要娶妻,为何是我来置办这些东西?」
腰杆挺直。
不卑不亢。
这是我三年来,第一次忤逆顶撞。
不再心软。
「沈昭!」谢长昀恼羞成怒,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别闹了,叫人笑话。快跟我回去!」
「别给脸不要脸!」神色倨傲,恶言恶语。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劈来,刀刃擦着谢长昀的手背划过。
手上一松。
绯红飞鱼服落下,有人在我身旁低沉道:「抱歉,习惯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谢长昀脸色骤变,后怕得汗涔涔,他若放手得慢一点,右手恐怕已断。
是锦衣卫指挥使,裴照野。
我愣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衣袖,有些害怕。
裴照野这三个字,足够让人闻虎色变,据说他的刀下亡魂,能填满半个护城河。
绣春刀上还有未干的血迹。
不知刚抄了哪家府邸,或办了什么案,或者……杀了什么人。
裴照野挥手。
身后锦衣卫列到沈府两侧。
「奉皇后娘娘之命,特让东厂来保护沈小姐。」
他似笑非笑地看谢长昀一眼。
「这不,真巧。」
谢长昀的目光在我和裴照野之间来回扫视,突发冷笑:「我不在这十日,你倒是一点都不寂寞。」
言语愈发恶劣,「他可是个阉人,能做什么。」
我瞪大眼,气极了,拔高声音:「谢长昀!」
羞辱我就算了,裴照野只是奉命行事。
不该受此羞辱。
谢长昀倨傲地扬起下巴,撂下狠话:「沈昭,你总归是谢家人,再给你冷静两日。」
「我耐心有限,别让我好等。」
说罢,拂袖离开。
他走后,我忙正了脸色,忐忑地跟裴照野道歉。
京城中都传凶神恶煞、杀人如麻的一个人,说出的话也很毒。
「无事,狗咬我一声,拿不成我还咬回去?」
冷笑一声。
「迟早向他讨回来。」
临走时,他给了我一枚白玉腰牌:「若遇麻烦,可来东厂寻我。」
补充:「别出事,害我误了皇后差事。」
我愣神了瞬间。
转头,已不见他人影。
他走后,皇后身边的李公公从墙角后转了出来,「沈小姐,觉得裴大人如何?」
他笑眯眯的。
我哭笑不得。
原是皇后故意为之。
她惦记着给我介绍好儿郎,又怕我拒绝,便如此迂回「相看」一番。
我摩挲着腰牌上「如朕亲临」的刻痕。
京城谁不知道,锦衣卫指挥使,是皇后亲眷,皇上心腹。
年轻有为,人品好,家世好。
唯一一点不足,就是幼年家里获罪,进了掖庭一年。进了掖庭的少年,都是要受宫刑的。
7
谢长昀不依不饶,日日都来,我一律不见。
所幸有锦衣卫看守,谢长昀做不出出格的动作。
这日,我进宫面见皇后。
廊下,遇见裴照野。
正要侧身避开,却被他猛然拽住,拦住去路。
「听说谢长昀那厮每日在你府外徘徊。」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忒不要脸。」
「他以后还日日纠缠。」
他问我:「你该如何?」
我不知,摇摇头。
他忽然松开手,后退半步。
眼泛幽光:「我可以帮你,永绝后患。」
我心下一跳:「你别杀——」人。
「嫁给我。」
我两同时出声。
都愣住了。
半响,裴照野放声大笑。
我心如擂鼓,又是尴尬,又是不知所措。
他敛下笑,说得直白。
他因着指挥使的身份,又背着阉人的过往,至今无人敢嫁。
若我应下这门亲事,既能断了谢长昀给我的麻烦,也能帮他掩饰实情。
「若你以后遇上良人,随时可以走。」
「我爹娘早逝,府中没有长辈需要伺候,嫁过来,府中大小事务都是你说了算。」
条理分明,像在谈一桩买卖。
可那双常年执刀的手却无意识得婆娑着刀柄。
听起来,竟莫名有些着急。
好像生怕我不答应。
又怕吓着我。
一个又一个诱人条件抛出来,我也确实心动了。
嫁给他好像也不是不行。
他不会有自己孩子,更不会三妻四妾,嫁人不过是有个伴携手一生,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也好。
「……嫁给我,不亏的。」
「好。」
我听见自己说。
萧祈猛地抬头,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亮光。
喉头滚动,飞快道:
「七日后,我来下聘。」
去中宫的路上,青黛急得跺脚,「小姐,才见了两次的人,你怎么就答应了?」
春风穿堂而过,吹落一树海棠。
其实,也不是两次。
那年我父兄战死,是因为有人里通外敌。
那人已逃到江南。
我满腔恨意,追去江南,只想手刃仇人。
奈何自己学艺不精。
但我不知,裴照野竟然也追来了,那日他站在血泊里,对我说了一句话:「沈姑娘,令尊的仇,我替你报了。」
仇人死得很难看。
没让犯人活着回京,他还为此受了罚。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明明是我的仇人,他怎么好像比我还生气。
8
皇后听闻我的决定,很是意外。
随后拍着我手,笃定道:「好!你啊,不会后悔的!」
我们的婚事还是成了。
我本想一切从简,连成婚的日子都不着急选。
但我从皇后住处出来后,裴照野却拉着我,猴急地去了司天监。
盯着监正翻黄历。
监正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凶神恶煞的裴照野,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将赐婚圣旨上的名字看了又看。
裴照野发话:
「越快越好。」
最快的好日子,是下月十五。
原定我跟谢长昀是婚期。
「不行。」孟翊眉头一皱,「换一个,下月十三。」
「就这天。」
他斩钉截铁。
我有些疑惑,问监正:「十三可是吉日?」
老监正擦了擦额角的汗:「是、是吉日!十三红鸾星动,宜嫁娶......」
裴照野这才满意地点头,转身时,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9
为了和谢长昀的婚礼,我精心准备了整整三年。
可如今要嫁给裴照野,我却不知该如何着手。
他大概也不喜欢我用以前准备好的。
我烧了跟谢长昀的婚服。
为他反复挑选过的龙凤喜烛也一并丢弃。
从此,一刀两断。
裴照野总是很忙,最近鄠县出了命案,他一早便带人出了城。
只留下心腹保护我。
我想同他商议婚礼事宜,却总不见他人影。
午后,我坐在书案后出了神。
忽然,窗棱微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到我眼下。
一枚鱼纹玉佩推了过来。
「想什么?」
我抬头,正对上裴照野含笑的眼眸。
他挨着书案后,玄色官服上还沾着尘土,身后树影斑驳,水静河深。
我眨眨眼。
第一次发现,原来裴照野也是个俊郎君。
不是内监阴柔的俊秀,而是带着点杀伐锐气的俊朗。
「这是……」
我拿起玉佩,反复端详。
是难得的好东西。
「皇后赏的。」他解释道,「说是一对。」
我这才注意到,他腰间也挂着同样一枚玉佩。两块合在一起,恰好能拼成一轮圆月。
大概是皇后想我们琴瑟和鸣。
不疑有他,小心系在腰间。
没发现,裴照野的唇,微微勾起。
抬头,不知说什么好。
忽然想起一事。
前几日,他的管家莫名奇妙过来,抬上几个箱匣。我打开一看,吃了好大一惊。
里面都是契,地契,银票,还有账册。
管家放下就走,没有二话。
裴照野「哦」了一声。
「我政务繁忙,时常不在京中。」
「家大业大,无人打理,以后就劳烦夫人了。」
语气稀松平静,仿佛在讨论天气,而不是他的家业。
我还想再问,他已飞快转了话题:「婚仪之事不必操心,管家会安排妥当。」
他顿了顿,回头看我。
他靠得好近。
皂香隐隐传来。
没来由的,我心如擂鼓,耳根发烫。
裴照野轻笑。
声音很轻:
「安心等我来迎娶。」
10
谢府的管家仍旧每日在我府外徘徊,始终不得入内。
离大婚还有半月。
裴照野给我的聘礼,足足十八担,跟皇后添给我的嫁妆同日到达,浩浩荡荡,长街水泄不通。
我站在檐下,远远瞧见谢府管家站在人群外。
他点点头,终于走了。
这日之后,谢府的人再没在我府外出现过。
然而过了几天,青黛送来谢长昀的书信,为难问:「小姐,要看吗?」
看着那几个苍劲有力的字体,我愣了愣。
恍然想起。
我没见谢长昀,已大半个月。
他以前出征,离开短短半月,已叫我魂牵梦萦。
辗转反侧,就为了等他一封信,一句话。
聊聊两三句,我就能欢喜整日,然后乖乖地等他回家。
如今再想起,心境平静无波。
望着窗外,我忽然明白一个道理。
没什么人忘不掉。
没什么事过不去。
谢长昀。
也就那样吧。
想通后,我心情不错,缓缓展开了信。
信上字迹潦草,只有三言两语:「想通了便好,你乖乖待嫁,不要耍孩子脾气。」
「不要再节外生枝,让人看了笑话。」
莫名其妙。
我盯着那熟悉的字迹看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谢长昀,竟还不知道我要嫁的是裴照野。
他大概觉得皇后给我准备的嫁妆,是为了嫁给他。
我留给他圣旨,他是一眼没看。
可笑之至。
信纸飘落炭盆。
火舌卷过纸页,转眼化作灰烬。
就像这封信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11
谢长昀觉得自己只是嘴硬,心还是软的。
他不放心沈昭,派了管家每日去沈府盯梢。
那日,管家亲眼见到皇后送嫁妆,沈昭高兴收下。
然后回谢府,一五一十地禀报。
「沈小姐虽不肯见老奴,但确实在安心备嫁。」
「那规格比公主出嫁还高,可见皇后是很满意这门婚事的。」
这样,他放心了。
轻嗤一声。
沈昭做梦都是要嫁他,怎么可能舍得了他。
不过是跟他闹脾气罢了。
现如今,她心底都不知多高兴,终于可以嫁给他了。
「去宫里请个教习嬷嬷来。」谢长昀突然开口。
他琢磨着。
「等沈昭过门后,让她好好学学为妇之道。」
管家躬身应是,正要退下,林钰款款而来,郁郁寡欢。
「长昀……」她咬着唇,眼眶微红。
「妾身出身寒微,只会行兵布阵,连件像样的嫁妆都备不起,会不会给你丢脸了?」
谢长昀心头一软。
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答现场就应她,等沈昭过门,从她的嫁妆里匀几件嫁妆给林钰,反正多得是,分一些又何妨。
林钰高兴,终于笑了。
这时,管家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封烫金喜帖。
「将军,裴大人下月十三成亲,送请柬来了。」
谢长昀连眼皮都懒得抬。
请将柬扔下。
冷笑:「一个阉人,也学人娶亲,丢脸。」
「不去。」
12
裴照野送了我许多东西,我想起来,我竟一件还礼都没有。
不太应该。
于是带着青黛去臻宝阁。
掌柜眼尖,一眼瞧见我腰间的鱼纹玉佩,「原来是裴指挥使夫人呐!」
我奇怪。
「你怎么认得我?」
他指着我的玉佩,说这是从他店里出去的珍宝。
「裴大人托小的寻了许久,最后花了高价从西域商人手里买下的。」
他笑得暧昧。
「裴大人说,给他心爱女姑娘自然是要最好的。」
我心尖一颤。
攥在袖里的手指,不禁捏紧。
无端端的,耳根滚烫。
正出神间,谢长昀携着林钰踏入门来。
大半月不见,林钰换了个人似的。
今日打扮得格外娇艳,一袭绯红襦裙衬得肤白如雪。
金钗步摇,玉镯云锦。
没记错的话,刚进府时,她说过,人生在世,不过一瓢饮一箪食一陋室,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跟谢长昀厮守一生。
好一个人淡如菊。
我移开眼。
权当没见到他们两人。
谢长昀见到我,有些欣喜,往我这边迈了一步,
「沈昭,既然出门置办嫁妆,就不必吝啬银子,多买些,记在将军府账上,算是我添给你……」
话未说完,林钰突然叫了一声,捂住肚子喊疼。
谢臣宁顿时慌了神,一把扶住她。
我分出去一眼,原来是有孕了,难怪急着要迎娶。
谢林转头吩咐我,「沈昭,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啊!」
林钰虚弱道:「夫君,我没事,只是孩儿闹腾,踢了我一下。」
我差点要笑出声来。
还没见肚呢,怎么就闹腾了?
林钰将「谁说女子不如男」挂在嘴边,瞧不起内宅小妇人。
为了抢男人,自己却无师自通了内宅争斗的那一套。
「不,你还是先去抓副安胎药来,我不放心。」
他想了想,又道对我说
「你正好也学着些,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也好知道如何照顾。」
「你还不快去!?」
我几乎要被他这番言论气笑。
没理他,转身离开。
谢长昀厉声一喝:「沈昭!你竟敢无视我!」
「四书五经都读哪里去了?!」
「夫为妻纲,你不知道吗!?」
他很大声,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纷纷低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我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书房的圣旨,你没看么?」
「裴府的请柬,应该也送你府上了。」
d谢长昀一怔,还未及反应,林钰又痛吟起来:「 夫君……我们的儿孩儿会不会有事......」
谢长昀的思绪彻底乱了。
顾不得教训我,弯腰将林钰打横抱起,急匆匆往外走。
临走前还不忘瞪我一眼:「回头再与你算账!」
掌柜看得莫名其妙。
青黛撇嘴,笑得前仰后抑:「他失心疯呢!」
13
大婚那日,天没亮我就醒了。
窗外已隐约传来鞭炮声,喜乐声此起彼落。
沈府许久没有这般热闹。
喜婆带着四个丫鬟进来,为我梳妆打扮。
描眉,敷粉,点唇。
铜镜里的新娘眉眼如画,娇俏艳丽。
我已没有亲人。
是皇后娘娘执梳,为我梳发。,后,亲手为我盖上红盖头。
门外,人高唱:「新郎官来迎亲啦!」
皇后牵着我手,小心翼翼带到门口。
红盖头下,我只能看见自己的绣鞋尖。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到我视线里,虎口处有厚厚的茧,是常年握刀留下的。
我仍是有些不敢相信。
恍恍惚惚,好像一场梦。
梦里的上一刻,我还日盼夜盼,成为谢长昀的妻子。
梦醒的当下,嫁的是另一个男人。
「裴照野?」我轻声问。
「嗯,是我。」
声音传来,低沉又温柔。
裴照野的手很大,很暖,他紧紧牵着我的手,十指交扣,视若珍宝。
有我些紧张,手不禁心冒汗。
然走了两步,然发现,不仅我的手心在冒汗,他的也是。
原来他也会紧张。
从沈府到裴府,统共不过二里路。
喜轿晃晃悠悠,漫长又短暂。
趁着无人注意,我悄悄掀起盖头一角。
恰在此时,轿帘突然也被掀开一条缝。
我屏住呼吸。
裴照野骑在马上,俯身过来,一张俊脸近在咫尺。
他笑了一下。
飞快往我怀里塞了一个喜饼。
还是暖的。
「别饿着了。」
喜饼入口,甜得发腻。
百忙之中,他还想到我一天没吃东西。
眼眶有些酸胀。
发现他总是这样,从不说喜欢,从不空口允诺,却默默把每件事都放在心上。
哪怕这种不着痕迹的心意,很容易被我忽略。
14
三月十五,是谢长昀大婚。
这日锣鼓喧天,将军府内外张灯结彩,连最偏僻的柴房都挂满了红灯笼。
谢长昀一身大红袍,问:「去看看,夫人都准备好了吗没有」
府里只有一个夫人,就是林钰。
下人以为说的只是她。
去了又回,答:「夫人都准备好了。」
谢长昀眉头一蹙。
将军府到沈家,一个来回最快也小半个时辰。这小厮,回得也太快了些。
「去沈家了吗?见到沈昭了吗?」
他莫名有些焦躁。
下人满腹疑惑,以为他是问沈昭会不会来喝喜酒,当即骑马奔去了沈家。
回来后,见谢长昀面色不虞,回答得小心翼翼:「沈小姐在府里,一会就过来。吃酒」
谢长昀满意点头。
快到吉时。
喜婆推门而入,满脸堆笑:「将军,吉时已到,该拜堂了!」
谢长昀一脸戾气。
为下人的办事不力,连成亲流程都没有搞清楚。
「拜什么堂?还没有去迎亲。」
「来人,备马。」
喜婆一愣,疑惑道:「新娘子不是已经住在府里了吗?」
「这……迎亲,就将军带夫人在府里走一圈便可,不用上街。」
「哎!不是!将军,您这是要去哪?」
谢长昀心头一颤。
一种不好的预感席卷全身。
他说:
「沈昭,去沈府迎亲,今日我要娶两房妻室。」
喜婆脸色骤变,帕子险些落地。
活了六十载,从未遇过此等荒唐事。
「将军糊涂了?沈小姐前两日就嫁给裴指挥使了!算起来,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
「这……听过说大人的也宴请了将军爷都将军不知道吗?」
「不可能!」
眼底已瞬间泛起惊涛骇浪。
此时,府里宾客已陆陆续续到达。
听闻他高声大呼。
纷纷看了过来。
门前,来观礼的宾也是客络绎不绝。
「哎?谢将军,你要去哪?」
众目睽睽之下,裴景川一把扯下胸前的喜花,冲出大门,抢过白马,翻身上去
疾风一般,看得众人莫名其妙。。
「夫君!」
林钰提着裙摆,跌跌撞撞追。
珠钗叮铃作响,摔在门槛上,哭得梨花带泪。
「夫君,你回来,你要去哪……」
「别丢下我!」
谢长昀充耳不闻,没有回头,第一次感到,什么是心急如焚。
15
海棠树下,石桌上摆着一副棋子。
我跟裴照野各坐一边。
他忽然伸手,从我发间摘下一朵海棠。
「谢谢。」
春风吹过。
满院落英。
门口传来一阵嘈杂声。
我似有所感,抬头东望。
四目相对。
谢长昀一身大红喜袍站在廊下,衣摆沾满尘土,金冠歪斜。
手里还执着马鞭。
这个新郎官狼狈不堪。
我瞥了眼嘴角含笑的裴照野,顿时了然。
锦衣卫分明守在府门,却任由他闯进来,分明是故意的。
裴照野站起来,不着痕迹地将我护在身后。
我拍拍他的肩,站到前面。
自己的事自己了,我不能永远都躲在别人身后。
我已嫁人。
谢长昀今日也要娶亲。
大家各得其所,他求仁得仁,又为何这副表情。
谢长昀喉结滚动,声音很哑。
「昭昭……」
「别。」我捋直群裾,正色纠正:「将军该唤我裴夫人。」
一边,裴照野直点头。
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裴照野的手突然揽上我的腰,低头在我耳边说话,眼睛却挑衅看着谢长昀。
「谢将军,一会儿我们夫妻还要进宫谢恩,今日就不便去喝你喜酒了。」
谢长昀摇头,眼里有些什么东西碎了。
脚下踉跄。
不可置疑。
「你在跟我开玩笑的是吗?」
从未有过的卑微和希冀。
姿态放得最低,哄我:
「我知道你生我气。你看,我来找你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林钰,那我不娶,我只让她当个妾或者外室,好不好?」
「你跟我回去吧。」
我退后一步。
「谢将军。」靠进裴照野怀里。「我已与裴大人拜过天地了。」
「如今是裴家妇。」
谢长昀眼眶赤红。
「你是我的未婚妻!圣旨赐婚,你怎能悔婚另嫁!」
他疯了一样,要过来抓我。
我一步未动。
裴照野已搂着我腰,后退了一段距离,叫他连我衣角都碰不到。
我再次提醒:
「我放在你书房的圣旨,你没看吗?」
谢长昀茫然。
我觉得又荒谬又好笑。
他以为,那圣旨,又是什么皇上和皇后交待他好生对待我的长篇累赘。
他对我早就厌烦,不屑一看像以前的圣旨一样,
早丢在角任由它落落了灰。
谢府管家气喘吁吁追来:「将军,圣旨……」
颤巍巍捧出明黄绢帛:「皇上下令,解除您和沈小姐的婚约……」
谢长昀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满朝文武都知道我和他已解除婚约,都知道裴照野娶的是我,只有他不知道。
如果他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哪怕看一眼。
都不会像今天那么难看。
谢府宾客不知情况,以为有敌情,不少人追了他过来。
都见到了他的蠢样。
裴照野松了一下手指关节,咯咯作响「
「我朝律例,未经允许擅闯私宅,按盗贼论」。
「谢将军,知法犯法,该当何罪?」
他说得慢条斯理。
嘴角冷笑。
「你当真我锦衣卫以德服人?」
大门轰然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