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虐恋情深,虐的嗷嗷哭的那种?
(已完结)
未婚妻亲手将我送进监狱,
只为让他的竹马开心。
我受尽凌虐,精神失常。
她却打掉了竹马的孩子,
紧紧抱着我:
“结婚吧,这次我答应你了。”
我很困惑。
这位女士,
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01
监狱的大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
久违的清新空气令我陌生。
三年前,我未婚妻的白月光诬陷我当了家贼。
她不由分说将我亲手送进监狱。
我难以置信地质问她、却换来殴打、威胁、施暴。
我只能向她求饶,她却让我好好反省。
最后我认罪了,熬到刑满。
才获得了被夺走的自由。
一辆漆黑的跑车停在路边。
车上下来了一个人,我未婚妻的司机兼保镖陈雨。
陈雨给我披上一件外套,微微弓身请我上车,墨镜下看不清表情。
我望向那辆跑车,里面坐着我的未婚妻,顾灵。
一别三年,我却没有丝毫期待。
只有排斥和恐惧。
我下意识后退几步,转身一言不发地往反方向走。
却被陈雨拦住。
她向跑车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陈雨还算客气,但我知道继续执意忤逆,我的下场会非常惨。
顾灵是顾氏集团总裁,众星捧月,身价百亿。
而我是个阶下囚,一无所有,衣衫褴褛。
我最好的选择只有识趣。
我抿了抿嘴,一步一退地向那辆车走去。
……
全天下都知道我爱惨了顾灵。
她骂我一句,我告诉所有人她的嗓音真好听、
她打个喷嚏,我立刻奉上姜茶和毛巾。
比她的贴身狗腿陈雨更像狗腿。
今天她破天荒亲自来接我出狱,我却视若不见。
任谁都会觉得我的脑子坏了。
所以当车窗摇下来,露出那张祸国倾城的美颜时。
我只看到那张脸上的不耐和埋怨。
“你想去哪?为什么不上车?”
我用沉默抗争。
“上来,别让我说第二遍。”
顾灵总裁的威严像山一样压着我,我丝毫不怀疑她会立刻再将我送回监狱。
我觉得很讽刺。
我离开了监狱,却依然没有被归还自由。
上了车,我挑了最远离她的角落,紧紧靠着车门。
沉默像水一样扩散。
顾灵目视前方,但我感觉得出,她在等我开口。
曾经的我,一天24小时都忍不住想和她找话说。
我顶着顾灵不耐烦的脸色,从早餐顾灵吃了什么,到晚上顾灵累不累。
我自己都觉得聒噪。
如今,我紧紧闭着嘴。
半个字都觉多余。
顾灵忍不住,先打破了缄默:
“怎么不说话了?你以前话很多的。”
我浑身一激灵,监狱的一幕幕重现眼前。
典狱长伙同犯人将我架住。
“听顾总说你很唠叨啊?我是个好心人,我帮你治治!”
随着限位器一点点拧动,我的下颌被慢慢撬断。
滚烫的热水迫不及待浇进我的喉咙。
瞳孔地震。
我恨,我悔。
为什么我要说那么多话?
为什么我那么天真?
我贴着车门,全身缩得更紧了。
顾灵有点困惑,突然伸手来抓我的手。
“子明,我来接你回家,你怎么不开心?”
我像触电一样猛地甩开了顾灵的手。
曾经的我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曾经我无比迷恋顾灵。
上学时某一天,我差点落水,顾灵抓住了我,让我免于出丑。
那张天使脸庞面带关切,瞬间击倒了我的心。
虽然后来我才知道,她那天只是因为和马建业分手,心中烦闷,便故意找人推了我,假装救我。
想试试我会不会爱上她。
但是,被心仪女神捉弄,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
我无法自已,开始狂热地追求她。
我攒下一个学期的饭钱,给她买了一条我自认为奢贵的女士腰带。
在她生日party上我不请自来,喜滋滋地当众献宝一般献给她。
她打开礼物盒一看,黑青着脸当众扔在地上。
周围她的权贵朋友们似笑非笑地围观着我。
好像我是一只误闯了人类世界的猴子。
那天以后,全校同学都知道了——校花顾灵身边出现了一个可怜的小丑。
顾灵撵不走我这只苍蝇,对我终于愈发厌烦。
她喜欢的只有她的白月光马建业。
她让我滚远一点。
我伤心到几乎打算退学,可就在此时,马建业家道中落突然出国。
顾灵一反常态,主动找到我,拉着我回家见了父母。
回家那天她面无表情,一丝情绪都看不到。
只有我兴奋得像个傻子,全程大脑空白。
眼中全是顾灵那张美奂的脸。
而今我望着她这张脸,心中只剩下恐惧和憎恨。
我发现,我是真的不爱她了。
顾灵呆愣地望着自己的手腕,似乎不敢相信我居然甩开了她。
我紧紧地抱着头,倚着车窗。
顾灵又来抓我,我满身都是抗拒。
顾灵的手在半空攥了攥拳,最终缩了回去,烦躁地望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陈雨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将油门踩到了低。
02
回到顾家别墅。
还没敲门,马建业就穿着一身男主人家居服来开门:
“子明哥,你终于出来了。”
“爸妈都很想你。”
他的声音满含担忧。
但我没忽略他说出“爸妈”两个字时的得意,以及打量我一身囚服时的鄙夷。
顾伯母凑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心疼地摩挲:
“子明,你怎么瘦成这样。”
我望着她,双眼失焦。
顾伯母曾经待我如子。
但这三年,她没来探望过我一次。
我的目光在她和马建业身边转了几个来回,默默将手抽回。
顾伯母举着空空如也的手掌,眼神一下子黯淡了。
顾伯父咳了一声,打着圆场:“在门口站着干嘛,快进来洗洗手,来吃饭吧。”
不知为什么,顾伯母亲手做了一大桌菜。
我看着这一桌菜,心中只有一滩死水。
他们毫不吝惜毁了我。
然后又故作疼爱,将一切一笔勾销。
果然生意人都是好算计。
看到我充满戒备地站在角落里,顾伯母的笑容染上一丝难过:“子明啊,站着干嘛,快来坐啊。”
她越是这么伪善,我越觉得她有问题。
以前顾伯母对我很好,顾灵和顾伯父数落我时,顾伯母总在帮我说话。
可经过了背叛与地狱,我总觉得她也在酝酿伤害我的阴谋。
我伫立在原地。
“还在装什么委屈?谁欺负你了?”顾灵面色冷下来,“坐过来吃饭,别让我说第二遍!”
顾灵的声音吓得我一抖。
忤逆她的后果我已经领教过,现实由不得我犹豫。
我一瘸一拐地往餐桌走。
“你的腿怎么了?”顾灵注意到我的走姿,眉头一皱。
可能是我走路的样子太过诡异而滑稽,落在顾灵眼中,成了我故意扮惨的证明。
“又在装。”顾灵语气鄙夷。
我的瘸不是装的。
入狱后不久的一天,顾灵破天荒来探望我。
我早就顾不上恨她了,求生的本能让我扑到窗玻璃上,涕泗横流大声求她救我出去。
顾灵却阴沉着脸,嗔怪我到现在还不思悔改,还妄想着逃避责任。
她这次是来通知我:她要和马建业结婚了。
让我好好在狱里反省。
我傻了。
反应过来的我更加用力地拍打玻璃,这次,是因为愤怒。
她在我怒目圆睁的注视中决绝离去。
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擅自求救违反规定,我被典狱长施加了残酷的惩罚。
他们按着我的脚,踩进了一根烧红的铁锥。
我高烧了几天几夜,视线模糊,满嘴牙齿松软。
我再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
我终于明白。
这个家不属于我。
我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顾灵。
我在众人的讶异中,挑了一个离顾灵最远的角落坐下来。
以前我在餐桌上,总是厚着脸皮赖在顾灵旁边,无视顾灵的厌恶,强行将马建业挤到一边。
如今我丝毫不介意马建业和顾灵举案齐眉,龟缩在自己的角落,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
顾伯父顾伯母面面相觑:
“子明,你怎么不坐到灵灵旁边?”
“我……我不饿……”
我不敢抬头看任何人,不敢伸手拿筷子。
在狱中第一天,我就因为擅自向筷子伸手,失去了一根小拇指。
“子明,你不是最爱吃伯母做的排骨了吗,这是伯母亲手给你准备的。”
顾伯父夹了一块排骨撂在我碗里,热情的讨好中带着一丝愧怍。
我没有去拿筷子,捧起碗,囫囵吞掉了排骨,没有吐出骨头。
监狱里是不能用筷子的,而吞食物的习惯,是因为监狱里的食物都是靠抢的。
我不这样抢,就会饿上一天。
他们头一次见到像狗一样吃饭的人。
顾伯父傻了。
顾灵脸上红白相间,不知为何啪地摔了筷子:“你还有没有人样?谁教你这样吃饭?把筷子拿起来!”
顾伯母赶紧拉住顾灵:“够了,子明刚回家,你别凶他。”
顾灵还想说什么,顾伯母赶紧对她使眼色,连连摇头。
桌上气氛就这样沉默下来。
席间,顾伯母不停给我夹菜,几次欲言又止后,终于小心翼翼开口:
“子明,你这次回来,和我们生分了不少……”
“一家人哪有隔夜仇?等会,我让顾灵给你道个歉。”
“当年……她太冲动,你别往心里去。带着心结,没法长远的……”
顾灵也凝望着我,目光阴沉得吓人。
马建业眼睛一转:“爸,妈,子明哥只是被关太久了,一时不习惯是正常的。”
“他就算有错,也已经得到了惩罚,我们这个家应该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妈刚才也说了,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嘛。”
他的声音很悦耳,圆场恰到好处,话音刚落,满桌的人面色都缓和了不少。顾灵更是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我们这个家。
说得真好,这个家里,唯独没有我。
顾灵对我端起酒杯,支起一个不见眼底的笑容:
“监狱里待了一段时间,你成长了很多。看来建业是对的,应该早点让你进去深造。”
“既然你已经做完了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欢迎回家,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都可以答应你。”
顾灵的眼眸亮亮的,看不出真心假意。
旁边的马建业笑容变得僵硬。
我想要什么?
曾经我最大的心愿是能和顾灵结婚。
曾经我的一次生日,我想去一家梦寐以求的牛排餐厅和顾灵一起庆生,那家餐厅很火爆,我打了很久的电话才订到了一个座位。
顾灵答应了。
可到了当天,顾灵迟迟没有来。
我一动不动,坐着一直等,服务生偷偷围观我,议论纷纷。
快打烊时,顾灵打来了一个电话:
“建业喝醉了,得有人照顾。”
“我今晚不回去了。”
我攥着口袋里的那枚钻戒,一言不发。
我本想在那一天求婚。
我的沉默让她尴尬,许是猜到了我想说什么,顾灵局促地敷衍我:“子明,我们再等等。”
再等等。
我没有等到婚姻,等到的是狱警们残酷的折磨——
“一条乡下狗,居然敢觊觎顾总。”
“听说单身狗都很骚,进来这么久一定饥渴坏了。”
“大家一起帮帮他吧!哈哈哈……”
他们粗暴地享用着我屈辱的紧绷,毫无经验的我没几下便不省人事,他们就用电棍捅进来、“帮”我苏醒。
电火花在我体内噼啪闪烁,上一秒我还在昏死中,下一秒就吐着白沫嚎叫着我知道错啦!!
于是回答我的,是下一轮侵犯,昏迷,电击……
无穷无尽。
那宛如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梦魇警醒着我——
我和顾灵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不能仰望不属于我的东西。
“快点说,磨蹭什么!”顾灵不耐烦了。
我全身吓得一悚,畏畏缩缩开口:
“我……我想搬走……”
气氛陡然一静。
筷子从顾伯母手中跌落:“子明,你,你要离开灵灵?”
我重重点头。
顾灵指节攥得发白:
“你是在怪我将你送进监狱吗?”
“明明是你做错在先,我只是想给你个教训。”
“你今天惹我够多了,再有一次,我不介意再送你进去!”
顾伯母赶紧捂住顾灵的嘴,但已经晚了。
我心中狂震。
她要给我送回去……
她要将我送回监狱里去……
我开始喘不上气,赶紧跪在顾灵面前,嗓子发出破风箱一样的杂音——
“我没有恨你,我很感谢你,给我从新做人的机会!”
顾灵听到我的嗓音,她一把将我提起来,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攥碎:
“子明你的嗓子怎么了?”
我突然想起出狱之前,典狱长用毛巾蒙住我的头,不停浇水。
在我憋到气绝时,他揭开毛巾让我呼吸,在我耳边发出阵阵阴笑:
“出去以后,该怎么说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
我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马建业面露心虚:“今天天气冷,子明可能是吹到冷风,感冒了。我回头带他去医院看看。你别担心了。”
顾灵却没有让步,眼睛一直盯着我:“子明,穿上衣服,我亲自带你去。”
“这种小事,有我就行了。”马建业面有为难。
“子明的事没有小事。”顾灵一字一字说。
马建业脸色突然沉下来。
我却对顾灵的执着万分恐惧,手忙脚乱往墙角挪:
“顾灵,我已经知道错了…”
“我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个贱种,是个癞蛤蟆。我出现在你的人生就是有罪的,我弄脏了你的眼,占有了你的时间,我是个该死的罪人。”
“我会怀着忏悔永远退出你的生活。”
“我祝你们,不,我祝顾总和马经理,百年好合,早生贵子,阖家幸福……”
我语无伦次地朗诵着心中排练过无数遍的告别语。
三年前,马建业初入顾灵的公司,在我手下打杂。
他伪造了一份我挪用公款的证据,本来那份证据漏洞百出,但在公司大会上,顾灵公然宣告:
“建业是我的心上人,他从小就不会说谎,我绝对相信他。”
顾灵话音刚落,昔日的老同事们争先恐后跳出来,揭露我的“罪行”。
我锒铛入狱。马建业则因为“举报有功”,被顾灵破格提为经理。
我很不理解。
马建业已经叫顾伯父顾伯母爸妈,顾灵也没有否认。
我不是很多余吗?
她明明一点也不在乎我。
为什么就不放过我呢?
把我当成一个屁放了,不就好吗?
此时顾灵一言不发,我越发恐惧。
我必须让她赶紧消气。
我左右开弓,开始扇自己耳光,破嗓子拉风箱一样高喊:
“我会像一条狗滚得远远的,顾总不用脏自己的手,我自己惩罚卑贱的自己……”
“我可以发誓!”
“再出现在顾总面前,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顾灵目瞪口呆,目光透着些许惊惶。
也许她此时已经明白:原先的那个我,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没有魂魄的空壳。
顾灵咬着唇摇着头,突然冲上来钳住我的手,近在咫尺的脸庞死死瞪着我:
“杜子明!”
“是你先招惹我的!现在你想一走了之?”
“你不是很爱顶撞我吗,惹我生气吗?”
“你三年前的傲气呢?你的不羁呢?你的脾气呢?”
“哪去了?”
“你说话呀!”
血顺着我嘴角流下,我恍若不觉,惊惧的眼死死瞪着顾灵怒不可遏的模样……
往日的酷刑刷刷刷地闪过脑海。
我猛地甩开顾灵,裤裆一热,我已经吓尿了。
“我给你磕头了!你饶了我吧!”
乓——乓——
我卑贱的头颅不要命般敲在地上,将一块红木地板硬生生砸成了两截。
鲜血糊了我一脸,我感到一股病态的轻松。
这样她是不是就解气了?
顾灵被我的血光吓傻了,她惊叫着爬过来抱住我:
“子明,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
“我是顾灵啊!”
我的鼻尖萦绕着顾灵怀抱的玫瑰花香。
是马建业送顾灵的那款香水,是马建业最喜欢的味道。
我发了疯,一把将她推开,抱着头嚎叫:
“我是天底下最该死的人!是我主动的!我愿意被玩弄!我是贱货!我饥渴!我最骚!没有人强迫我!”
“日……月……水……火……山……石……田……土……”
倒在地上的顾灵目瞪口呆,突然面色煞白,皱眉捂住肚子。
“呃——”
马建业慌了:“灵灵,先别生气,小心肚子里的孩子。”
“子明刚从监狱里出来,可能一时还调整不过来,要不,还是让他回屋休息吧。”
顾灵目光迷茫,望着马建业,点了点头。
我的目光落在顾灵小腹处。
太好了,顾灵和马建业有了孩子。
虽然很不甘,但这样一来,我的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
我竟然真的笑了出来。
顾灵察觉到了我的喜悦,她脸色更白了几分,眼眶红了。
我开心得直喘,突然一股溺水感呃住了我的喉咙。
啊——啊——
我开始挣扎,抓破了自己的脖子,鲜血淋漓。
顾灵慌了。
陈雨先一步冲上来,勉强制住了我自残的手。
“子明,你哪里不舒服?”顾灵被吓傻了,像个惊惶无措的小女孩一样在我身上摸来摸去,往日的威严荡然无存。
“药……药……”我勉力指着自己的口袋。
监狱中长期的体力劳动,让我患上了非常严重的哮喘症。
雪上加霜的是我对普通哮喘喷剂过敏。
典狱长怕我真的死在狱中,为我买回了特殊的喷雾,可以帮我缓解哮喘。
于是他们开发出了新游戏——
他们故意抢走我的喷雾,欣赏我在地上蹬腿,翻白眼,满地乱滚。
再在我马上就可以解脱时给我喷上一下,帮我回到游戏中。
反复无穷。
陈雨察觉到了我的手势,她从我口袋里翻出了我的喷雾,用指甲轻轻撬开我紧锁的牙关,喷在我口里。
视线渐渐清晰,溺水感慢慢褪去。
我整个人都软下来。
望着关切我的顾灵,马建业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声音依然悦耳好听:“阿灵,不如先让子明回房间休息吧,他这个样子,恐怕吃不了饭了。”
顾灵脸色泛白,望着我的目光满含莫名的担心,但最终她还是对马建业点点头,让陈雨搀扶我回房间。
……
陈雨扶我躺在折叠床上,替我盖好被子。
她双手在胸前交叉:“好好休息”。
我的房间是用储物间临时改出来的。
不用想也知道,我原本的房间被马建业占了。
当年我不是顾灵唯一的倾慕者,众多竞争对手中,她最喜欢的是马建业。
马建业幽默风趣、声音悦人,八面玲珑。
不像我是个榆木疙瘩,还有一身小孩毛病。
我从来没有走进过顾灵内心,只因她父母认同我一板一眼的老实,顾灵为了家产,才勉为其难和我保持着形侣。
我一直都知道。
我一直都装作看不见。
但我到底是装不下去了。
我蜷缩在简陋的被窝中,眼泪再也忍不住。
我谢谢顾灵,用最为残忍的方式告诉我,我对她的爱,是个错误。
楼下隐隐传来争吵声,有人摔了杯子。
他们果然都是可怕的魔鬼。
再和他们待在一起,我一定会死。
我必须走。
我必须自救。
03
顾家大门的密码居然还和三年前一样。
半夜,我偷偷打开大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顾家。
一路畅行无阻。
我松了口气。
直到看到司机陈雨等在路边,我才发现我庆幸得太早了。
顾灵早就知道我要逃……
陈雨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自顾自往回走。
前功尽弃,我宛如死尸一样跟着。
直到来到一扇门前。
眼前不是顾家别墅,是一幢贫民区中的老破小。
我有点不解。
顾灵为什么另寻他处安置我?
变相囚禁?
金屋藏娇?
直到陈雨从旁边废邮筒中摸出钥匙,打开了门。
我发现自己又猜错了。
这是个小单间,家具不多,但很干净。
有一些女孩的日用品,看来是经常有女孩住的。
我猜到了几分。
我有些沉默:
“你这样帮我,顾家那边你怎么办?”
陈雨小心翼翼搀扶我坐下,一去一回间,一杯热水递在我手上。
我有些发呆。
从监狱里出来后,第一杯热水,居然是在这里喝上的。
陈雨认真比划着:
“你出来,前,我,辞呈,就给了。”
“别,担心,我。”
陈雨不让我牵挂她。
可顾灵从来没有问过我是否担心她。
曾经酒局上,顾灵被几个大佬灌醉。
我不忍心她继续喝,替她灌下一整瓶酒。
我毫无悬念地吐得不省人事,等我醒来时,身上盖着一件女性的外套。
我以为我感动了她。
可我向她讨一杯水时,她却抱着胳膊,骂我多管闲事。
有一年,我冒着封城的大雪给顾灵送一份重要文件,回到别墅就瘫在了床上,烧得迷迷糊糊间,听到顾灵的破口大骂。
我以为我惹她生气了,她却往我怀里塞了一个暖手宝。
我想她还是爱我的。
此时,我望着陈雨墙上挂着的女性外套、桌上无比眼熟的那个暖手宝。
可能是热水太氤氲,我不知为何红了眼眶。
泪水不争气地递进水里。
我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
陈雨的手搭在我手腕上。
我抬起头,正对上她担忧的眼神。
我再也抑制不住,不顾一切地抱紧她。
三年的泪水,此刻彻底崩溃。我像个绝望的小孩,嚎啕着所有不甘与屈辱。
隐约有人抱住了我的背,我才想起。
我从来没有被这样抱过。
原来得到一个拥抱可以这样容易。
原来我一直都错了。
04
陈雨真的辞了职。
作为顾家职业保镖中唯一的女人,她一向和顾灵形同并蒂。
这些天,她却像是根本不认识顾灵是谁,每天守在我旁边,寸步不离。
偶尔出门,也会拎着菜或者日用品匆匆跑回来,进门扔下东西就比比划划,让我别害怕,说她就在楼下,没有走远。
她呆呆的样子有点好笑。
明明不久前我们还一点也不熟。
平日相处,陈雨有意避开和顾灵相关的话题。
家里有电视,拨台时她很小心,避开新闻和财经,不让我看到顾灵上镜。
我知道她的用心。
所以我也很默契地没有旧事重提。
但我的伤病骗不了人。
某个午夜,我的哮喘症又犯了。
翻找口袋才发现特效药被我忘在了顾家别墅。
陈雨给我披上唯一一件雨衣,自己淋着雨,扛着我走遍了全城几乎所有医院。
每家医院都只有急诊,听到我俩的来意,都不耐烦地摇头:
“找错地方了,急诊治不了。”
“哮喘加过敏,还治什么治,赶紧走走走!”
陈雨涨红着脸,焦急地匆匆比划。
“告诉你治不了,你磨叽什么?”
“让一让,下一个!”
陈雨把唯一的外套也披在我身上,带着我赶向下一家医院。
“看不懂,臭哑巴,再胡搅蛮缠我报警了!”
下一家。
“赶紧滚蛋!”
赶到最后一家医院时,陈雨早已虚脱,但还是一步一晃地撑着我。
“你的情况很罕见,这支药可以顶一晚,但特效药还是得赶快用。”
药进体内,我缓和了不少。
灰头土脸回到家,陈雨安慰我会有办法。
我眼前闪过陈雨被那些医生侮辱的场面,摇了摇头。
“我不治了。”
我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身体,我活着也是废人,顾灵嫌弃我,我不能再拖累陈雨。
陈雨激动地站起来,惶恐地比划:
“我们一起,能行。”
“听话。”
我摇摇头,执拗道:“这些天谢谢你了,说起来,你是顾灵的人。”
“是顾灵派你来监视我的吗?”
陈雨眼中闪过一丝戾色:
“你,我,故意气,没用。”
“别墅,药,我,取来。”
“等我。”
我窜起一股无名怒火:“你凭什么管我的事?”
“你算老几?”
陈雨目瞪口呆,往后退了好几步。
我心中猛然一痛。
但我咬着牙没有安慰她。
“别忘了你帮顾灵对我做的那些事!”
“你以为我会原谅你?”
没错,她也是刽子手。
我拼命瞪她,宣泄着对她的憎恶。
陈雨呆愣了半晌,眼中变幻着复杂的情绪。
最后她一把抢过墙上的衣服,恨恨地剜了我一眼,摔门而去。
我全身虚脱,再也撑不住,靠着墙缓缓坐下来。
呵呵。
顾灵也许是对的。
我根本不是一个值得被善待的人。
05
迷迷糊糊不知过了多久,我被窒息感唤醒。
临时药的效力在减退。
想到自己大概会死在今晚,我突然有点后悔对陈雨恶语相向。
我不想让她怀念我。
但她为了我做了很多,换来的不该是我的怨忿。
门被敲响。
陈雨到底还是挂念我。
我心中一亮,以至于忘记了。
陈雨是有钥匙的。
我挣扎站起来去开门,门外却站着未曾想到的人。
“你藏得够隐蔽啊,让我好找。”
马建业看到我,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心忽然沉到谷底。
“你怎么找到这的?”
马建业咧了咧嘴角,扔给我一只手机。
“这个蠢女人,明明当了叛徒,非要回别墅自投罗网。”
我接过一看,头皮猛地炸开。
屏幕上,一个皮开肉绽的女人被吊在阴暗的地下室里。
后面的男人刚提上裤子,前边男人已经举起一枚烙铁,撂在女人胸膛。
女人痉挛着,不知为何没有发出一点叫喊。
“陈雨!陈雨!”
我颤抖的扶着手机,怒火席卷了我,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过去拽住了马建业的衣领。
马建业一改别墅中的温文尔雅,此刻脸上每一块肉都在扭曲,发出阵阵阴笑:
“顾家的保镖队早就收了我的钱,你离开那天,是我故意让你走的。”
“陈雨是我派去“料理”你的,没想到,她敢背叛顾家。”
“母狗比公狗还难养,真是的……”
我呆傻地望着手机屏幕里的一幕幕。
“正愁找不到你们呢,这个笨女人,居然单枪匹马往别墅里闯,真有够蠢。”
“保镖捉住她时,她身上滚烫,一直在冒冷汗。怎么?你俩该不会做爱做了一晚上着凉了吧?”
“哈哈哈!真遗憾,顾灵没亲眼看到你俩苟且!”
“既然她甘愿和你一样下贱,那就让她也尝一尝你在监狱里的滋味吧。”
马建业对着手机轻飘飘说,“给她来点刺激的!”
屏幕上十几个男人齐齐围住了陈雨,刑架剧烈地晃动起来。
这一幕似曾相识……
我猜到了什么……
“是你……让监狱里的人折磨我的是你!”
“对,是我!你很恨我吧?尽管恨吧,哈哈哈!”
马建业一疯癫地狂笑,
“你这条撵不走的臭狗!如果没有你,灵灵早就是我的了!”
“敢坏我事的人,我让他生不如死!”
手机里终于响起男人们雄浑的嘶吼。
夹杂着有规律的撞击声。
我只觉心脏被万刀贯穿。
我不顾一切扑过去:“停下!让他们停下!”
马建业对着我打开摄像头,笑嘻嘻望着我:
“跪下,求我。”
我呆愣了一秒。
手机中的喧嚣在屋中回荡,我每犹豫一秒,陈雨就会多遭一分罪。
我对着马建业缓缓跪下去,磕头求他:
“我求求你,放过她……”
马建业挑了挑眉。
“要么看着陈雨死,要么给我离开顾灵。”
“快选。”
我万念俱灰,像一条丧家犬一样,有气无力地跪着——
“我离开顾灵!”
“算我求求你,你放过陈雨好不好……”
马建业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呀,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了。”
“手机上的是录像。”
马建业故作歉意,
“陈雨早就死了。”
“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瞪着惶恐的眼睛,只觉一切都在被抽离。
窒息感再次呃住了我。
我忍着缺氧,摇摇晃晃站起,抄起了旁边桌上的烟灰缸。
就在此时,马建业向我身后望了一眼,突然向后一倒,口中杀猪般怪叫。
“建业!”
顾灵的声音响起。
一道倩影冲到我和马建业中间,先是一把将我推开,然后跑到马建业身边,小心翼翼将他扶起。
马建业已经换上一副无辜可怜的面孔:
“灵灵,别怪子明,是我自己扭到了脚!子明没有推我!”
顾灵看向我,目光闪着寒星:
“杜子明!你真是个狼心狗肺无可救药的混蛋!”
我被她的目光深深刺痛了,可未等我伤心,顾灵就说出了更可怕的话:
“我对你太失望了,我马上就安排你回监狱。”
“这次你给我反省一辈子!”
送我回监狱?
我像被一道雷击中。
那血腥的一幕幕,闪过我的眼前。
不,我不能。
我不能再回到监狱去。
我宁可死!
我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惨叫。
“啊啊 啊啊 啊啊啊啊!!!”
顾灵松开马建业,向我走近几步。
她的声音有点无措:
“杜子明,你……你还好吧。”
我不顾一切,挥舞着双手夺门而出,冲到了外面马路上。
突然一道远光打在我身上,接着响起卡车尖锐的喇叭声——
砰!
我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撞飞。
但撞我的并不是卡车。
我滚到一旁,顾不上全身剧痛,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车头跑去,心中疯狂地祈祷——
不要,不要……
不要是你!
卡车已经刹停,轮胎在地上蹭出长长一道鲜血。
车前方,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
没有一点点动静。
“陈雨,陈雨!”
我一把抱起她,怀中的陈雨几乎没有人形,她一边的胳膊已经不见了,双腿也被碾得面目全非。仅剩的一只手无力地下垂,紧紧攥着拳。
我泣不成声,无助地嚎叫——
“你为什么回来?为什么要救我?”
“我明明让你走了呀!”
陈雨只剩半张的脸缓缓睁开眼,拼尽最后力气,对我摊开仅剩的一只手。
我愣愣地望着她残缺不全的两根手指,手掌伤口血肉模糊,分明是从手铐里硬生生拔出来的。
手心里,是我忘在别墅的那支药。
无数的情绪塞满了我的喉咙。
我头一次觉得,顾灵是对的。
我的确不配活着。
“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该惹你生气。”
“对不起!”
“原谅我……”
陈雨目光失焦,涣散的视线在努力地寻找我。
我知道一切都已太迟。
鼻涕眼泪糊满了我的脸,剧烈的悲恸中,我举起手掌。
掌心颤抖着抚过陈雨的拇指。
陈雨感觉到了,慢慢扯出最后一个笑容。
溘然长逝。
我感觉天地旋转起来,像是一道黑洞,将我不可抑制地拖下深渊。
视线横移。
昏倒前,我恍惚听到顾灵失声喊着什么,向我跑来……
06
我醒来时,只看到医院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腔。
顾灵在病床边,望着我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看到我醒来,她眼中恢复了些许神采。
我努力动了动唇。
“陈雨呢。”
顾灵眼中刚亮起的神采又熄灭下去,她紧闭着嘴,没有答话。
我困惑不解:
“她在哪个病房?”
“她还好吗?”
顾灵躲开目光:
“子明,以前的事是我的错,以后我们好好的,过去的事,让它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眼眶很红。
她居然会为我难过。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建业帮了我很多。虽然我还爱他,但我不想再辜负你。”
顾灵声音低沉,宣读着权衡之后的最终审判,
“他的孩子,我已经打掉了。”
“从今天开始,我会陪在你身边。”
从醒来的一刻,我就感觉到,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已随着陈雨的死,远去了。
顾灵的告白、马建业的名字。
我都没有丝毫波澜。
顾灵的手机响了,她犹豫了一下,匆匆按断。
“接吧。”我心下一片茫然,“我不需要你陪。”
“值得陪伴的人已经不在了。”
顾灵抬眼看我,神情复杂:“杜子明!我才是你未婚妻!”
“你总留着心结,这会伤害我们的感情。”
一股热流在我腔内翻腾。
伤害我们的感情?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感情?
孽情吗?
见我不说话,顾灵有点坐立难安:“子明,我已经答应嫁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要你别再为难建业,你想要的我们都可以谈。”
我对顾灵最后一丝感情就这样烟消云散。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呕吐。
鲜血染红了床单。
……
07
我又昏倒了。
恍惚间,我听到有人在激烈争吵。
“您未婚夫的身体内外有很多旧伤,他遭受过至少十种不同的身体虐待、以及XX。”
“他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我建议您立刻报警。”
“你骗我!”
“他怎么会被?!”
“他一定恨死我了!”
我费劲力气睁开眼,顾灵看到我醒来,一改往日的高冷,红肿着眼睛跌跌撞撞扑到我床边:
“子明!”
她一把攥住我的手,怜惜地摩挲。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充满关切脸却让我作呕。
我费力地将头转向另一边。
顾灵脸色猛地惨白了。
“不是我做的!子明你相信我!监狱的事我真的不知情!我明明吩咐过好好照顾你,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明明是她亲手将我送进监狱,让那些人虐待我,居然腆脸否认。
真不要脸。
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顾灵安抚着我的胸口,从未有过这样小心翼翼:
“子明,我真心向你道歉!”
“我承认,以前我对马建业有些偏心,这三年我也有喜欢过他。”
“但这都是因为我被他骗了!因为这三年你不在我身边!”
“他不能替代你,没有人能替代你!”
“你是独一无二的!我后悔没有早点告诉你……”
“你原谅我,求你……”
一句道歉就能盖过所有的伤害。
真是恶心。
我有气无力地说:
“顾总,你没必要对一条有前科的狗道歉。”
“我在监狱里受的罪,你已经知道了,你是不是很过瘾?很畅快?”
“那些酷刑真的很疼,疼得我不想活,我就算欠你天大的债,我也算还了。”
“从今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我翻身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顾灵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看到我一步一拐地往门外走,她终于意识到,我是认真的。
我真的想离开她。
她再也维持不了优雅,歇斯底里地跳脚——
“子明……你到底是怎么了?我是顾灵啊!你的灵灵啊!”
我没有理她。
顾灵泣不成声:
“子明,算我求你了,你行行好,施舍给我一个机会行不行?”
“我会对你好的,我发誓……”
对我百般羞辱,任我在孤独中绝望。
而今又请求我的谅解,求我对她展露笑颜。
她的泪水,
真是可憎。
然而我的身体已经不允许我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顾灵宛如换了一个人。
从不下厨的她每天亲手给我煲粥,她忍着烫伤、用包着纱布的手哆哆嗦嗦舀起一匙粥,小心翼翼喂到我嘴边。
想吐。
我厌恶地扬起手,整碗粥被打翻在地。
顾灵没有任何不满:“都是我不好,我忘了你从不喝粥的,明天我给你做别的好不好。”
曾经的她从不接我电话,整夜不回家。
可如今她24小时粘在病房里,撵都撵不走。
公司工作电话反复打来,她不耐烦地敷衍,后来干脆拉黑不接。
某天我醒来,形容枯槁的顾灵趴在我床边。
夜以继日的疲惫,她已经陷入深睡,但一只手还紧紧抓在我的手上,好像稍微松手我就会消失。
刚认识顾灵时,我反复梦到这个场景,在梦中笑醒。
而今我却无比期待,这一切只是我的一场梦。
……
08
某天,顾灵突然拎着大包小裹来布置病房。
“子明,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她画了精致的妆。
她只有在马建业面前才会这样打扮自己。
顾灵不顾自己冻得发青的脸颊,一边讨好地笑,一边柔声说:“子明,今天是你的生日。还记得这家牛排吗,你最爱吃的了。”
“我亲自排队去买的,趁热尝尝。”
桌上香喷喷的牛排,令我回想起,生日那天,我在餐厅枯坐到打烊,等到的是顾灵一个电话:
“马建业喝醉了,我得照顾他。”
“今晚我不回家了。”
她的电话是通知我。
根本就没和我商量。
我面无表情撂下电话时,陈雨端来了一份牛排,比划着,说是顾灵给我定的,怕我饿到。
此时此刻,我客客气气地感谢她:“谢谢顾总,那天居然还能给我订餐。”
顾灵一愣,努力回想着,表情十分困惑。
果然,她根本就不记得了。
我自嘲一笑,觉得自己实在太过滑稽。
我的疏远刺痛了顾灵。
“子明,你不是最期待我们一起过生日了吗?你看……”
她脱下了外套。
里面是雪白精致的婚纱。
“我好看吗?”顾灵满含期待地望着我。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嗤笑了一下。
顾灵还在努力:
“子明?你看清我穿的是什么了吗?我知道你一直都有个生日愿望。今天我帮你实现它。”
“这身婚纱,是我为了你……”
我突然粗暴地打断了她:
“这件婚纱是你为马建业准备的。”
“你每年的今天,都要穿上这件婚纱去和马建业幽会。”
“你真觉得我是傻子吗?”
顾灵呆滞了半分钟才缓过来,她无辜的眼眸中溢满热泪,一字一字地问我:
“子明你在说什么?你是我的丈夫,我最爱的是你啊!”
顾灵提着裙摆跑过来,扑通跪在我面前,匆匆掏出了一个盒子。
里面是一枚闪耀的钻戒。
“子明,我想嫁给你,我求求你,娶我好吗?”
“我们结婚。结婚以后,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想怎样都行!”
“我也可以去监狱,你受过的罪,我都可以受一遍!”
“只要你能原谅我!”
顾灵强颜欢笑。
不知为何,看到钻戒,我突然想起陈雨那张沾血的脸。
若不是我。
陈雨就不会死。
那股恐怖的窒息感再次席卷上来。
我猛地掐住自己脖子,在病床上疯狂嚎叫起来。
顾灵手忙脚乱地叫来医生。
我视线模糊间看到医生拿出了一大堆药。
顾灵面露喜色:“子明你看,我给你准备了很多进口特效药,一定能帮你治好病。”
我拼命挤出沙哑的嗓音:
“那支药呢?”
顾灵的笑容凝固了:
“子明,这些药都很有效,我能请来最好的医生,你相信我。”
我撕心裂肺嘶吼:
“我要陈雨给我的那支药!”
“我要陈雨给我的那支药!”
我咳出了血。
仪器响起尖锐的警报。
顾灵吓傻了,哆哆嗦嗦安慰我:
“好,好,我给你,我给你,你不要激动!”
她沮丧地冲医生咆哮:
“耳朵聋了吗?还不快拿来?!”
药剂喷入口鼻,我平静了不少。
我可怕的病症,让狱中的遭遇摆在眼前。
顾灵再也无法回避一切。
“当年马建业构陷你的事,我已经查清楚了。”
顾灵抹了抹早已哭花的眼妆,讨好地安抚我的手,
“他是一只白眼狼,刚上任经理,就利用职务之便,开始侵吞公司公款,可笑,那些构陷你的罪过,他居然亲手在干,当年那些坑你的高管,忌惮他是我的人,居然都不敢对我直言……”
“他买通了我别墅的佣人和保镖,一直在监视我和爹妈,陈雨没有收受他的贿赂,他就逼陈雨交了辞呈,可笑的是我,还以为是陈雨的错……”
“我已经搞垮了马氏集团,卡车司机也抓住了,他招了,陈雨家门口的车祸是马建业一手安排的,为了制造你的死亡意外……”
“监狱里的那些……也是他买通了典狱长……子明,那些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是你的未婚妻,我怎么会让你、让你……”
“……”
顾灵顾灵深深低下头,越来越说不下去。
终于泣不成声。
我的声音特别平静:
“你为什么要和我解释这些?你不解释也没关系的。”
顾灵的哭声戛然停住。
“马建业呢?”我问。
“我晚了一步,让他逃了。”顾灵讷讷说。
“他害死了陈雨。”我声音冷漠,
“你但凡还是个人,就不该放他走。”
顾灵猛地抬头,声音错愕:
“你觉得我在包庇他?”
“你不信我?!”
我突然哈哈笑道:“我为什么要信你?”
“顾大总裁,你抓一个人很难吗?”
“你不是勾勾手指就把我关在监狱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吗?”
顾灵脸色青红变幻,张了半天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罪魁祸首明明是你,你怎么不惩罚自己呢?”
“你居然还要给我过生日?你是什么魔鬼?”
我皮笑肉不笑: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生日愿望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真的好希望你去死啊,你去死一死可以吗?”
“你为什么还活着?”
顾灵目瞪口呆,踉跄后退:
“就算你再恨我,你至少也等我找到马建业,给你和陈雨报……”
“你没有资格提陈雨!”
我突然变了脸,毫不客气打断她,
“陈雨已经死了!我也没多少活头了。”
“你死都不让我好好死!”
“这就是我杜子明的未婚妻!这就是我爱了这么多年的人!”
“我真是眼瞎啊!”
“我真该死!”
“呀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我歇斯底里的惨笑中,顾灵脚底一软瘫坐在地,仿佛苍老了十岁。
让我看到了被抓入狱那天的自己。
09
顾灵请来了最好的医生。
但他们检查了我的身体后,都默默摇头。
顾灵越来越疯癫,她紧紧抓着我的手,安慰我别怕。
她说她一定能治好我。
我不想看到她。
我从医院逃走了。
凭着记忆找到这间老破小,我摸出钥匙打开门。
陈雨的小屋蒙着一层时光的灰尘。
到处都留着她的味道。
外套还挂在墙上。
我想起刚出狱时,她第一时间将这件外套披在我身上。
那时我沉浸于对顾灵的怨怼,完全没有留意到陈雨轻盈若无的关心。
抽屉里,我翻到一张订购牛排的小票。
落款是陈雨的手机号码。
我终于后知后觉。原来那次生日,我不是孤单一人。
可笑那天的我全无所觉,还以为那份牛排是顾灵对我的怜悯,悲愤地将牛排摔进垃圾桶里。
陈雨她是怎样的心情?
她会不会和我一样痛心?
往事一件一件重现,串在一起。
连成一座沉重的山。
将我压到在地。
我跪在地上,攥着小票。
泣不成声。
我好想说我错了。
可回答我的,只有恍惚的敲门声。
我以为是陈雨回来了。
我是个学不会长记性的笨蛋。
我又忘了。
陈雨是有钥匙的。
打开门,门外不是陈雨,不是顾灵。
一个蒙着脸的男人突然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10
“杜子明,不,杜哥!你救救我!”
“顾灵她发疯了,她要杀我!”
“她爱的只有你,只要你帮我求求情!她一定能听你的话。”
来人摘下帽子口罩。
是马建业。一个月不见,他瘦的皮包骨头,鼻青脸肿,凸起的两只眼睛蒙着恐惧,已如丧家之犬。
未等我说话。门外突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顾灵带着保镖们冲进门里。
“马建业,监狱我已经安排好了。”
“你对子明做的一切,我让你百倍偿还!”
顾灵攥拳瞪着马建业。
她眼中滔天的憎恨,一如曾经对我。
马建业惊恐尖叫,突然一把勒住我,掏出尖刀抵住我的脖子。
“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他!”
顾灵吓了一跳,赶紧拦住保镖。
“你放了子明!否则我饶不了你!”
“哈哈哈!你这个疯子!你从来都没爱过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马建业知道自己今天逃不掉了,绝望得又叫又笑,
“你爱的只有这个废物!这个被我踩在脚下,从来没有赢过我傻B!”
“你将他送进监狱时,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你说这种讨厌的狗,就该找人好好照顾他。”
“所以我就找人“照顾”了他,你那天开心坏了,连晚上都格外卖力。”
“真应该让他听听,你叫得有多开心!”
顾灵惊慌崩溃:“你住嘴!别说了!”
“哈哈哈!这就是你的爱,真让人作呕!”
“好啊,你不是很爱他吗?”
“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
马建业突然割断了灶台旁的煤气管。
一股刺鼻的腥臭蔓延开来。
“别过来!”马建业的刀尖顶住我的下巴。
鲜血淌下来。
顾灵尖叫一声,忍不住冲过来两步:
“住手!你放了他。”
“我让你走!”
“晚了!”
马建业恶狠狠磨着牙,嘿嘿笑道,
“你骗得我好惨啊,爱我?疼我?想永远和我在一起?”
“那是我们的孩子啊!我们的孩子!你说打掉就打掉了!”
“你问过我没有?!”
“你这天底下最自私的女人,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你很想和他在一起吗?”
“好,我成全你们!”
马建业掏出打火机,高高举起。
“顾灵,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
顾灵脸色灰败,她终于彻底崩溃,呜咽地求饶。
“你放了他……放了他……”
“我不能再对不起他……”
我悄悄拿起掉在桌上的刀,后脑突然撞在马建业鼻子上。
马建业捂着鼻子后退。
我转身扬起刀,不顾一切刺过去。
马建业用手挡了一下,刀尖穿过了他的手掌。
我们摔倒在地上,马建业的打火机脱手飞出。
我顾不上全身虚脱,一把拔出刀,高高举起,用尽全部的力气扎下去。
马建业不动了。
顾灵冲过来抱住我,将我紧紧搂进怀里。
“子明,子明,没关系,不要怕。”
“这不怪你。”
“以后不要离开我了好吗?空空的病房太可怕了,我真的好怕失去你……”
我恍惚间,觉得一切都像蒙了层雾。
非常不真实。
顾灵扶我站起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马建业的尸体。
马建业的尸体正在往前爬。
已经抓住了打火机。
我瞪大了眼。
“小心——”
我的警告还没说出口,火星已经亮起。
一声剧烈的爆炸骤然响起。
我被一道强劲的火焰和气流掀起来,凌空飞起。砰的一声撞穿了窗户,整个人飞到了窗外。
空气一凉,接着是失重感,我坠楼了。
突然有人拽住了我的胳膊。
我抬头看,看到顾灵的脸。
爆炸让她遍体鳞伤,但她趴在窗框上,整个人承受着我的重量,半个身子已经掉出窗外。
下面是万丈深渊。
“放手。”
我对她喊。
屋里的哀嚎此起彼伏。
顾灵一个人死死地抓紧我,手指嵌进我的骨头,身体在缓缓往外滑。
屋里又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火势凶猛,顾灵的衣服被燎着了。
她燃起了可怖的火焰。
“放手!”
我再次冲她喊,激烈挣扎起来。
我的胳膊从她手中滑落,顾灵惨叫一声,身体又探出一截。
再次抓紧我的手掌。
她咬碎了牙,拼了命也不松手,她将另一只手也伸过来,手中是我送给她的那条腰带。
她将我们的手腕死死绑在一起。
鲜血淋漓。
我闻到有皮肉烧焦的气味。
我感到有血和眼泪零星滴在我脸上。
我不禁握紧另一只手。
刀柄的触感。
刀还在手上。
我看准自己的手腕,突然挥起刀。
斩断了绑住我们的腰带。
全身一松。
我看到周围飞速拉长。
我看到顾灵惊惧的脸。
我看到她不顾一切跳出了窗户,整个人向我坠来。
我看到陈雨死前眸中的温存。
我看到马建业得意的表情。
我看到过往许多故去的人,过去的事。
记忆倒带,一瞬回流。
上学那天,我差点落水。
顾灵似曾相识地拽住我的手,天使一样的脸庞透着关切:
“子明。”
“别放手。我会一直陪你到老。”
……
11
青绿的草地。
天空湛蓝。
模糊中,我看到陈雨来了。
我想站起来拥抱她,却不知为何坐在轮椅上。
她快步走来,按住我的肩膀。
触感无比真实。
“身体怎样?有哪里痛吗?”
我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我有太多话不吐不快。
可最后,只说出了一句:
“陈雨,我想你。”
陈雨愣了一瞬,然后缓缓微笑:
“我知道。”
“子明,你辛苦了。”
她伸出双臂紧紧抱住我。
就像在医院那一夜,她终于找到了药,缓解了我的病痛。
她也是这样抱着我。
无声地啜泣着。
……
12.番外:顾灵
子明在我怀中睡着时,嘴角还带着笑。
我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他又将我当成了陈雨。
那天坠楼,我们侥幸掉在了气垫上。
但剧烈的冲击让子明昏厥。
再醒来时,他忘记了一切。
唯独只记得陈雨。
疗养院中,天晴风轻。
一对母女路过,小女孩看到我时,被我吓得哇哇哭。
女孩妈妈对我露出一个歉意的笑,赶紧将她拽走。
我压了压帽檐,遮住脸上的疤。
那天的爆炸烧伤了我,面积很大,无法植皮。
医生建议我终生远离镜子。
不知算不算是命运对我的眷恋,只有子明认不出如今的我。
他不知道,我也有一个生日愿望。
我一直想穿着那件婚纱嫁给他。
我骗自己,骗马建业:我心甘情愿和马建业订婚,都是为了替杜子明赔罪。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太过想他。我穿着那件婚纱,让马建业穿着他的西装,陪我过每一年他的生日。
他不在的日子,我不止一次偷偷去那家牛排店,一坐一整天。
服务生围着我指指点点,好似我是个怪胎。
我不甘心马建业当年对我的抛弃。
故意冷落子明。
我真的没有察觉马建业对他的所作所为吗?
不,我明明都知道。
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亲手将他一次次推远。
用他的眼泪,将自己的心照清。
我不清楚,自己希望他看清现在的我。
还是希望他永远不要醒来,我也放下倨傲、自尊,就这样陪伴在他身边。
做另一个人的影。
思绪翻滚,我不禁手上用力,再次将他抱紧。
他不知梦到了什么,在沉睡中梦语:
“陈雨,我们结婚吧……”
他闭着眼,嘴角还挂着清甜的笑。
像我第一次遇到的他。
“好,好。”
“我们结婚。”
我安抚着他的头发,将脸颊靠在他的头上。
我没有答案。
只有安宁。
(全文完)